金秋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朱允炆的书房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案上摊着禽场的章程草稿,李明兰与赵元杰的名字已用朱笔圈出,墨迹未干,却透着朱棣对这桩差事的郑重。
朱允炆指尖划过纸页,想起昨日皇叔提及这两人时的眼神——
李明兰在工部时曾用三个月理清了积压三年的木料账目,赵元杰更是在江南治水时以一文钱未花修好了三座便民桥,确是难得的干才。
“大人,柳夫人派人来请您过去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仆役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朱允炆放下狼毫,心里泛起一丝疑惑。
雨嫣向来沉稳,若非急事绝不会在他处理公务时相召。
穿过抄手游廊,远远就见柳雨嫣站在廊下,素色裙摆被风拂得轻轻晃动。
她见朱允炆走来,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指尖紧张地绞着帕子,往日里那双能看透病情的眸子,此刻竟藏着几分慌乱。
“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适?”朱允炆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掌心触到她指尖的微凉,眉头顿时蹙起。
柳雨嫣摇摇头,咬着唇犹豫片刻,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道:“允炆,我好像……有了身孕。”
朱允炆浑身一震,仿佛没听清般追问:“你说什么?”
“是真的,”柳雨嫣抬手覆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眼底漾起水光,“我给自己把过脉,是滑数脉,已有月余。而且……看脉象,像是双胎。”
“双胎?”朱允炆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手臂竟微微发颤。
他穿越到这大明多年,治水种稻,周旋朝堂,从未有过这般失态。
鼻尖蹭着她发间的清香,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滋味——
那是穿越者在异世终于有了血脉延续的滚烫,是看着自己与心爱之人的骨血正在孕育的柔软。
“慢些,仔细身子。”柳雨嫣被他勒得有些喘,却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我本想瞒着,可又怕差事忙起来顾不上,万一伤了孩子……”
“谁敢让你累着?”朱允炆松开她,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见她眉宇间确有几分孕相。
当即吩咐仆役,“去告诉后厨,往后每日的膳食都按双胎孕妇的方子来,炖品要温着,不许放寒凉之物。
再把西侧那间向阳的暖阁收拾出来,让夫人搬过去住,省得书房这边人多嘈杂。”
柳雨嫣正要推辞,却见王翠环提着食盒从月亮门走来,见了他们,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手里的食盒“咚”地落在地上,里面的糕点滚了一地。
“翠环?”朱允炆忙上前扶她,“怎么了?烫着了?”
王翠环摇摇头,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支支吾吾道:“俺……俺方才在厨房,见点心做得好,就想着给姐姐和夫君送来。没想到……”
她偷瞄了一眼柳雨嫣,忽然捂住嘴转身就跑,裙摆扫过地上的糕点碎屑,留下一串慌乱的脚印。
朱允炆愣在原地,柳雨嫣却若有所思:“方才我看她脸色,倒像是……”
当晚,柳雨嫣提着一盅安胎药来到王翠环的院子。
廊下的灯笼忽明忽暗,映得王翠环坐在桌边的身影有些单薄。
她面前摆着一盘酱肘子,正拿着筷子大口吞咽,见柳雨嫣进来,慌忙把肘子往桌下藏。
“妹妹不必遮掩,”柳雨嫣将药盅放在桌上,“我今日见你神色,又想起你这几日食量突增,便猜着许是有了好消息。”
王翠环的脸“唰”地白了,筷子“啪”地掉在地上:“姐姐……俺……”
柳雨嫣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指尖搭在她腕间,片刻后,眼底涌出喜色:“脉象沉稳有力,果然是有了!已近两月,只是你体质特殊,竟没犯恶心,倒是省心。”
王翠环眼泪“唰”地流下来:“俺怕……俺怕夫君知道了,嫌俺笨手笨脚的照顾不好孩子。
俺也怕像村里二丫似的,怀了娃还干重活,最后……”
“傻妹妹,”柳雨嫣掏帕子给她擦泪,“允炆不是那等薄情之人,再说有姐姐在,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从今日起,你院里的粗活都交给仆妇,每日的膳食我让人给你配,万不能再像方才那样猛吃油腻,得荤素搭配着来。”
王翠环点点头,忽然抓住柳雨嫣的手:“姐姐,这事……暂时别告诉夫君好不好?俺想等过了三个月再说,听说那时候就稳当了。”
柳雨嫣犹豫片刻,终究点头:“好,姐姐替你瞒着。但你若有半点不适,必须立刻告诉我,不许逞强。”
可这秘密终究没能藏住。
三日后朱允炆陪朱棣巡查禽场,回程时路过王翠环的院子,见她正踩着板凳够房梁上的腌菜坛子,吓得他魂飞魄散,一把将她抱了下来。
“你这是要疯?!”朱允炆气得手都在抖,“怀着身孕竟敢爬高上低,要是摔了怎么办?”
王翠环被他吼得愣住,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俺……俺就是想给你腌点酸豆角,你最近总说嘴里没味……”
朱允炆这才惊觉自己失态,捧着她的脸柔声道:“傻瓜,想吃让仆妇做就是,何必自己动手?”
他忽然想起柳雨嫣的话,心头一震,“你……早就知道了?”
王翠环红着眼眶点头,朱允炆又气又疼,将她打横抱起往屋里走:“往后再敢这般胡闹,看我不治你。”话虽硬,语气里的宠溺却藏不住。
双夫人同孕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日间传遍京城。
大臣们纷纷递上贺表,连江南的朱高炽都遣人送来贺礼——
是一船载来的上好苏绣婴儿襁褓。
朱允炆看着满院的贺礼,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尤其是想起朱棣病榻上那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允炆啊,孩子是福气,可也可能是祸根呐。”
他不知道,此时礼部侍郎胡府的绣楼上,胡静花正将一支玉簪狠狠摔在地上。镜中的少女眉眼精致,眼底却燃着妒火。
贴身丫鬟捧着朱瞻基远戍南方的书信,声音发颤:“小姐,世子爷说……说此生再难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