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的第三日，晨光熹微，鸟鸣啁啾。山洞内，聚灵阵缓缓运转，将天地间稀薄的灵气汇聚而来，使得洞内空气清新，暖意融融。
石台上，苏怜雪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初时，她的眼神还有些迷茫和恍惚，仿佛不知身在何处，残留着长久黑暗囚禁带来的惊惧。但随即，她感受到了周身前所未有的温暖与舒适，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寒之气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和而强大的暖流在四肢百骸中缓缓流淌。
她微微侧头，便看到了那个盘膝坐在石台旁的身影。
月白的长袍纤尘不染，俊美无俦的侧脸在晨光中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双眸微阖，神情宁静，却自然流露出一股令人心安的、渊渟岳峙般的气质。
是他……真的是他……
不是梦。那温暖的怀抱，那驱散严寒的力量，那熟悉到灵魂深处的声音……都不是梦。
泪水，不受控制地再次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和痛苦的泪水，而是混杂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失而复得的巨大慰藉，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与依赖。
十余年的囚禁与折磨，几乎磨灭了她所有的希望。她曾以为，自己终将悄无声息地死在那冰冷黑暗的水牢之中，再也见不到这片天空，再也……见不到他。
感受到她的苏醒和情绪波动，朱高燨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眸子，此刻不再是一片漠然，而是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身影，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关切，有愧疚，更有深藏眼底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疼惜。
“醒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比往日柔和了不知多少，“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适？”
他伸出手，指尖凝聚着一点温润的光芒，轻轻拂过她的额头，探查着她的状况。
怜雪没有躲闪，反而微微向他掌心靠了靠，仿佛贪恋那一点温暖和安全感。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因干涩和激动而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朱高燨立刻会意，从旁边取过一个以灵气温着的竹筒，里面是清甜的泉水。他小心地扶起她，将竹筒递到她唇边，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喝了几口水，怜雪感觉喉咙舒服了许多，她靠在朱高燨的手臂上，仰头看着他，泪眼朦胧，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颤抖的确认：“燨哥哥……真……真的是你吗？我不是……不是在梦里？”
“是我，怜雪。”朱高燨看着她憔悴的容颜，心中刺痛，语气却愈发温和，“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受了这么多苦。”
怜雪用力摇了摇头，泪水落得更急：“不……不怪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一直……一直在等你……”
简单的话语，却蕴含着无尽的信任与等待。朱高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碰疼了她。“以后不会再让你受苦了。”他低声承诺，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依偎在他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感受着那久违的、令人安心的气息，怜雪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身心都松弛下来。十余年的恐惧、孤独和痛苦，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宣泄的出口。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将脸埋在他胸前，无声地哭泣着，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朱高燨没有再多言，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用无声的陪伴安抚着她受创的心灵。
良久，怜雪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她靠在朱高燨怀里，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弥漫全身。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起这些年的经历。
她被建文旧臣掳走后，并未被杀害，而是被当作一枚重要的“筹码”秘密关押，辗转多地，最终被带到了南京，囚禁在那座名为“听雨楼”的水牢中。那个被称为“先生”的人，极其神秘，她只见过寥寥数次，每次都隔着帘幕，看不清真容，只觉其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心思深沉如海。
“先生……他似乎……并不想立刻杀我，”怜雪回忆着，声音带着一丝困惑，“他问过我一些……关于你的事情，还有……关于陛下（建文帝）下落的事情……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朱高燨眼神微凝。果然，对方囚禁怜雪，目的不仅在于牵制他，更可能想从她这里找到关于建文帝的线索。毕竟，怜雪的父亲曾是建文朝臣，或许对方认为她可能知晓一些秘密。
“他还提到过……一个地方，”怜雪努力回忆着，“叫……‘翠微谷’？好像是在湖广一带的深山里……他说那里是……是最后的退路和希望所在。”
“翠微谷……”朱高燨默默记下这个名字。这很可能是一个比“听雨楼”更为核心的秘密基地。
“对了，”怜雪忽然想起什么，抓紧了朱高燨的手臂，眼中露出一丝恐惧，“那个‘先生’……他身边有个人，很可怕……穿着黑袍，看不清脸，身上有股……有股死气沉沉的味道，像是……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一样。水牢里的很多刑罚，都是他动手的……”
黑袍人？死气？朱高燨记下了这个特征。这或许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了解了这些信息后，朱高燨心中已有了清晰的计划。当务之急是让怜雪彻底康复。然后，他会带着她，离开南京这个是非之地。至于清算仇敌，不必急于一时。既然知道了“翠微谷”和“黑袍人”的存在，顺藤摸瓜，迟早能将他们连根拔起。
“好了，先别想那么多了。”朱高燨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一切有我。”
怜雪仰头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守护之意，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轻轻点了点头，依偎在他怀中，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她睡得格外香甜安稳。
朱高燨抱着她，目光望向洞外，眼神再次变得锐利如刀。
南京城的棋盘已经搅乱，下一步，该轮到他来落子了。而第一步，就是确保怜雪的绝对安全，然后，才是雷霆万钧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