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的尖叫声在封闭的隧道里炸开,如同玻璃刮过岩石,刺耳欲裂,随即戛然而止,她再次晕厥过去,身体软倒在宋博士背上。但那声充满极致恐惧的呐喊,以及她瞳孔中倒映出的、漂浮在污水上的生物危害标志,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每个人的神经。
圣所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个荒废多年的引水隧道深处?
灰狼瞬间举枪,手电光柱死死锁定那几个锈迹斑斑的金属桶,眼神锐利如鹰,肌肉紧绷。林枫的心脏骤然缩紧,连腿上的剧痛都暂时被一股寒意覆盖。他紧紧攥住粗糙的洞壁,指甲抠进湿滑的苔藓里。
宋博士的反应最为微妙。她托住下滑的安娜,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并非源于恐惧,更像是一种……被印证了的凝重。她快速扫视那些圆桶,目光在桶身的编号和残留的标签上短暂停留,眉头紧紧锁起,低声自语,声音几乎被水声淹没:“……‘净化’残留物……标记是……七年前的批次……”
七年前?林枫捕捉到这个时间点,心中一震。那正是伊莲娜和安娜可能被带入圣所的时间段前后!这些废弃物,难道与早期的“相容体”实验有关?安娜的恐惧并非空穴来风?
“绕过它们!快!”灰狼低吼,打破凝滞的气氛。他率先涉水前行,谨慎地与那些漂浮的圆桶保持距离,枪口始终未曾放下。污水下的未知让每一步都充满风险。
宋博士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背负安娜的姿势,紧跟而上。林枫咬牙忍痛,拄着树枝艰难挪动,污浊的水面下,他的伤腿每一次移动都带来钻心的刺痛和感染加剧的恐惧。
隧道在前方出现了一个向右的急弯。转过弯道,空间豁然开朗了一些,是一个人工开凿的、类似检修大厅的地方。地面高出水面,布满了废弃的机器基座和断裂的管道。空气依旧潮湿冰冷,但没有了齐腰深的积水,让人得以喘息。
然而,在手电光扫过大厅角落的一瞬间,所有人的动作再次僵住!
角落里,一堆废弃的木质板条箱旁,竟然蜷缩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穿着沾满污渍的深色工装,背对着他们,身体微微蜷缩,似乎正在休息,又像是在躲避什么。听到动静,那人影猛地一颤,迅速转过身来!
手电光下,映出一张苍白、布满污垢和疲惫的中年女人的脸。她约莫四十多岁,头发凌乱,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警惕,手中紧紧握着一根锈蚀的铁棍作为武器。她的样子十分狼狈,但似乎并非追击者。
“谁?!你们是谁?!”女人的声音沙哑颤抖,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灰狼的枪口瞬间对准了她,厉声喝道:“别动!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女人被枪指着,吓得浑身发抖,铁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我……我是附近村里的……我叫玛尔塔……我是来找我男人的……”她语无伦次,眼泪涌了出来,“他在这个水电站工作……前几天说是来检修旧隧道……就再也没回去……”
村民?失踪的维修工?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出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未免太过巧合。
林枫警惕地打量着这个女人。她的惊恐看起来真实,破旧的工装和手上的老茧也符合劳动妇女的特征。但在这个与圣所废弃物诡异交汇的地方,任何巧合都值得怀疑。
宋博士将安娜小心地放在一个相对干燥的机器基座上,走到灰狼身边,目光冷静地审视着玛尔塔。“你说你丈夫进来检修?具体是哪一天?和谁一起?”
“三天前……就他一个人……电站早就废弃了,只是偶尔有人来看看……”玛尔塔哭泣着说,“我等了两天,报警了,但警察说这种废弃隧道搜索困难……我实在等不下去,就自己进来找……”
她的说辞似乎没有破绽。灰狼稍微放低了枪口,但眼神中的警惕未减。“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人?或者听到什么异常动静?”
玛尔塔猛摇头:“没有……只有我一个人……这里面又黑又吓人,我走了好久,又冷又饿……”她看着宋博士和林枫狼狈的样子,尤其是昏迷不醒的安娜,似乎产生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你们……你们也是遇到麻烦了吗?那个姑娘怎么了?”
宋博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追问:“你在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水面上漂着一些铁桶?”
玛尔塔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铁桶?好像……好像是有几个……在那边水里漂着,怪吓人的,我绕开走了。”她的反应自然,不像是伪装。
局面一时陷入了微妙的僵持。这个突然出现的玛尔塔,是纯粹的意外,还是精心伪装的陷阱?带着她,是累赘还是可能获得本地信息的助力?
“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灰狼看向宋博士,用眼神征求意见。追兵可能随时找到入口,头顶的直升机威胁也未解除。
宋博士沉吟片刻,目光在玛尔塔和昏迷的安娜之间扫过,最终做出了决定:“带上她。我们需要尽快找到出口。”她的决定看似出于人道,但林枫注意到,她看向玛尔塔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灰狼点了点头,对玛尔塔说:“跟我们走。如果你想找到你丈夫,或者活着出去的话。”
玛尔塔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连忙点头,捡起铁棍,怯生生地跟在他们后面。
队伍再次出发,多了一个身份不明的拖累,气氛更加凝重。玛尔塔似乎对隧道结构有些模糊的印象,偶尔能指出哪个岔路口可能通往机房方向,这稍微加快了一点行程。但她体力明显不支,走得慢,且不时因为恐惧而发出惊呼,让灰狼不得不分心照顾。
林枫的体力消耗已达极限,低烧开始影响他的思维,视线时而模糊。他靠在灰狼身上,大部分重量都压了过去。灰狼的呼吸也越来越沉重。
只有宋博士,背着安娜,步伐依旧稳定得可怕。她的耐力远超常人。
在穿过一段尤其狭窄低矮的管道后,前方传来了隐约的机器轰鸣声和流水声,空气也似乎流通了一些。
“快到机房了!”玛尔塔有些激动地指着前方。
果然,隧道尽头出现了一扇锈蚀严重的铁栅栏门,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空间,隐约可见庞大机器的轮廓。铁门被一把沉重的铁锁锁住。
灰狼上前检查锁具,眉头紧锁。“锈死了,弄不开。”
玛尔塔突然怯生生地开口:“我男人……他以前说过,这种老锁……有时候敲敲上面那个卡榫……可能会松……”
灰狼依言,用枪托用力砸击锁具上方一个凸起的金属部位。几下之后,锁具内部传来“咔哒”一声脆响,竟然真的松动了!他用力一扳,锁舌弹开!
门开了。
机房内一片狼藉,巨大的水轮发电机静止不动,布满铁锈和鸟粪。穹顶有裂缝,投下几缕微弱的天光,已是黄昏时分。一侧墙壁上有锈蚀的铁梯,通向一个通风井似的出口,井口有光,但很高。
“从那里可以出去!”玛尔塔指着铁梯。
希望就在眼前!但铁梯陡峭锈蚀,能否承受住重量?出口外又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安娜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手指动了动。宋博士立刻蹲下身检查。
玛尔塔也凑了过去,看着安娜苍白的脸,眼中流露出同情:“这姑娘病得真重……我们村里有个老医生,很厉害的,就在山那边……”她絮絮叨叨地说着。
突然,就在玛尔塔弯腰靠近安娜的瞬间,宋博士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直射玛尔塔!她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厉色:
“你不是玛尔塔。你右手虎口的旧伤疤,是特种部队格斗刀反手握持留下的茧痕。你刚才指路时,下意识用了军事地形图的方位角描述。你是谁?”
此言一出,整个机房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灰狼的枪口几乎在瞬间再次抬起,对准了“玛尔塔”!林枫也惊得忘记了疼痛,死死盯住那个一脸“惊恐”的女人。
“玛尔塔”脸上的恐惧瞬间凝固,随即像面具一样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漠然的表情。她缓缓直起身,拍了拍工装上的灰尘,刚才那副怯懦村妇的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看着宋博士,嘴角勾起一丝几乎没有弧度的笑,声音也变得平稳而低沉,带着一种沙哑的磁性:
“好久不见了,‘博士’。你还是这么……敏锐。”
宋博士的眼神骤然缩紧,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震惊的神色,她死死盯着对方,一字一顿地吐出两个字:
“夜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