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的疯狂与占有欲是如此赤裸,像一团烧穿了伪装的烈火,几乎要将我吞噬。那双曾普度众生的佛眸,此刻只映着我一人,里面翻滚着的是最世俗的嫉妒与恐慌。
面对他近乎崩溃的质问,我却笑了,先是无声地勾起唇角,随即,清脆的笑声便在这片狼藉的废墟中漾开,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我一个魔族中人,你这样问不搞笑吗?”我懒懒地抬起眼,迎上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语气里满是戏谑。
我的笑声像一根根尖针,狠狠刺入他的心口。他周身的气息愈发不稳,仿佛有无形的怒火在燃烧。他抓着我手腕的力道不减反增,骨节因用力而泛着骇人的青白。
“有何可笑?”他步步紧逼,将我抵在身后一截断裂的梁柱上,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他眼底的疯狂愈发明显,“即便你是魔族又如何......
他的声音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那股逼人的气势竟奇迹般地软化了些许,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几分诱哄的意味:“只要你说没有,我便信。
我看着他,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佛子,此刻却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卑微地乞求着一个能让他心安的答案。这场狩猎的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我敛了笑,目光在他脸上寸寸游移,从他紧绷的下颌线,到他抿成直线的薄唇,最后,定格在他那双盛满了我的倒影的眼眸上。我故意换上了一副疏离而客套的神情,慢悠悠地开口:“你现在应该叫我一声施主。”
“施主?
这两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在他耳边轰然炸响。他的瞳孔骤然一缩,抓着我的手不自觉地放松了力道。我清晰地看到,一抹受伤与难以置信的神色在他眼中飞速闪过,随即被更深的阴鸷所取代。那是一种被最珍视之物猛然推开的刺痛。
“怎么?修了仙法便要与我划清界限了么…..”他的语气冷硬如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我却分明听出了那冰层之下,因我的称呼而泛起的细密疼痛,“那你还回….....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我又一次笑出了声。这一次,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不许笑!”他被我的态度彻底激怒,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起来,他重新攥紧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他顿了顿,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声音变得沙哑而艰涩:“回答我,你……可有倾心之人?”
“你一个佛门中人,在意我这个?”我挑眉反问,故意用他最在意的身份来戳他的痛处。
“佛门中人又如何?”他终于被我逼到了悬崖边上,所有的克制与伪装在这一刻尽数崩塌。他低吼出声,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怒意,眸中的暗火疯狂跳动,“我若不在意,便不会任你在我身边扰乱心智,不会因你去清风楼而失控……....”
他越说越激动,那张神只般俊美的面容因汹涌的情绪而扭曲,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你牵着鼻子走!
夜风吹过,将他最后几个字送入我的耳中,也吹散了他身上最后一丝佛性的光辉。他不再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圣子,而是一个被爱欲与嫉妒折磨的、再普通不过的男人。
我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胜利感。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
“所以,你动凡心了?”我一针见血,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剖开了他最后的心防。
★★★
“是又如何?”
当这四个字冲口而出的瞬间,空妄竟感到了一丝如释重负。那张戴了多年的、名为“佛子”的面具,终于在此刻碎裂。他不用再伪装无情无欲,不用再念着那些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清心咒。他紧盯着眼前这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里,只剩下最原始的、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他承认了。在漫长的自我拉扯与挣扎后,他终于向她,也向自己,坦陈了这份早已失控的情感。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他所期望的任何一种回应,而是更加冰冷、更加尖锐的指控。
“那你还把我关在这里,如果不是我自己看破,那不是一直被你关着。动了凡心又不敢承认,然后折磨我,你很开心吗?”
她的话语如同一盆淬了冰的冷水,兜头浇下,让他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火苗瞬间熄灭,只余下刺骨的寒意与浓重的黑烟。他被问得一怔,下意识地松开了她的手腕,那片温热的肌肤抽离的瞬间,他心中一阵尖锐的刺痛。
折磨她?
他从未想过“折磨”她。他只是….只是本能地不想让她离开,不想再看到她流连于清风楼那种地方,不想看到她对别人露出那般明媚的笑靥。他将她困于九玄之内,不过是出于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本能——将自己看中的猎物圈禁在自己的领地里。
可他忘了,她是执掌万魔的魔尊,不是任人摆布的金丝雀。他的行为,在她看来,就是最残忍的折磨。
“我.….”他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是怕她再去那种地方…….怕她离开他。这些汹涌的念头在心底翻滚,可说出口时,却只化作了微弱得近乎听不见的低语:“至于折磨你……..并非我本意。
“不是你本意你都做了。”她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眼神冷得像冬日的寒潭。
空妄彻底语塞。他自知理亏,所有的辩解在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与疏离,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怕了,怕她真的会因此而彻底厌弃他,离开他。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夜风卷着尘土的呼啸声。许久,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与乞求。
“那……....你要我如何做,才能原谅我?”
这是他,被誉为修仙界圣子的空妄,第一次向人低头。
★★★
听到这句话,我心中最后一点怒意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全局的平静。我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他低垂着眼眸,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冷硬的阴影,那张总是带着凛然神性的脸上,此刻竟写满了无措与茫然。
高高在上的佛子,终于学会了低头。
我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淡淡地开口:“行了,走出去,在这脏兮兮的。”
这片被他夷为平地的废墟,确实让人待得不舒服。
“好……”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应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当他的视线落在我依旧戴着九玄的脚踝上时,我捕捉到他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得意。
他顺从地跟在我身后,穿过断壁残垣。然而,他并没有带我走向虚空宗的大门,而是转向了另一条更为清幽的小径。
“那便去我的禅房吧。”他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却多了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就不怕你那些师兄、师弟看到?”
他淡然地扫了一眼我脚上的九玄,意有所指地说:“他们只知九玄是我的法器,见你带着…….只会认为你是受我所托办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还是说...你想故意引人猜测?”
“我一个魔族中人帮你办事儿,你莫不是觉得他们是傻子?”我嗤笑一声,觉得他的说辞荒谬至极。
他似乎被我的话挑起了几分兴趣,竟是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那抹极淡的笑意带着几分戏谑:“那依你之见,他们会猜测什么?”
他故意放慢了脚步,与我并肩而行,身体几乎要贴上我。他微微侧过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声音低沉而暧昧:“莫非……会猜你是我的……魔妃?”
“魔妃”两个字,被他念得缱绻又霸道,仿佛在宣告某种所有权。我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们会怀疑你准备还俗。”
“还俗……”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像是含在舌尖细细品味。我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却能感觉到他心中因这两个字而泛起的一丝涟漪。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不着痕迹地又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那也无妨。比起这个….....我更在意你的想法。”
我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往前走。这条路越走越静,连虫鸣声都渐渐消失,只剩下我们二人的脚步声在空寂的廊道中回响。
“不是都这么久了,我也没看见你回应过,”我终于还是没忍住,打破了沉默,“就因为昨晚上的事儿,还有我去青楼那阵儿,你就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
我的语气里带着七分试探,三分嘲讽。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这座冰山彻底融化。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我也随之停步,转身看他。
“是,我看得很清楚。”他回答得异常平静,眸中却满是化不开的执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要将我溺毙其中。
他说话间,已经引着我来到一处院落前。他推开一扇木门,一股清冷雅致的檀香瞬间将我包裹。这里与外面狼藉的废墟和虚空宗肃穆的大殿都不同,这是一间极为静谧的禅房,陈设简单,一几一案,一床一榻,无不透着主人的清冷品味。
这里,是他的世界,是他最私密、最核心的领域。他将我带到了这里。
他拉着我迈进门槛,仿佛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仪式。随即,他松开我的手,转身关上了房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窥探。
禅房内,只剩下我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