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灯光柔和,却照不散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沉重气氛。沈未曦那句带着疲惫的“清者自清”和容景深那句干涩的“需要什么,跟我说”,像两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无声中扩散。
容景深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那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她平日里清亮坚定的眼神,只余下显而易见的倦怠。网上那些污言秽语,他一个旁观者看了都觉刺目愤怒,她这个当事人,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独自承受?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将她拥入怀中,想告诉她不必独自硬撑,想用最直接的手段将那些散布谣言的魑魅魍魉碾碎。但理智,或者说长久以来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山,阻止了他。
他最终只是站起身,走到酒柜旁,倒了两杯温水,将其中一杯轻轻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舆论已经安排人在处理,热度会压下去。”他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不会影响到项目。”
沈未曦看着眼前那杯氤氲着热气的水,微微一怔。她没想到他会主动告知处理进展。这不再是暗中清除威胁,而是将她纳入了信息共享的范围。
“谢谢。”她低声说,这一次,道谢里少了几分疏离的客套,多了些复杂的意味。
容景深没有回应这句谢谢,他端着水杯,却没有喝,目光落在她依旧紧锁的眉头上。“温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提到了这个名字,声音有些艰涩。
沈未曦猛地抬头看他,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而锐利,像一只被触碰到逆鳞的猫。
容景深迎着她戒备的目光,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她果然,还是如此在意。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继续道:“那些诋毁他的话,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不是安慰,而是承诺。一个基于事实和底线的承诺。他容景深可以恨,可以报复,但绝不允许有人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去玷污一个……已逝之人,尤其这个人,还是他曾经视为兄长的温让。这触及了他的原则。
沈未曦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冷厉和那丝她无法完全解读的沉重,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动了一丝。至少,在维护温让身后名这一点上,他们似乎站在了同一阵线。
“他值得被尊重。”沈未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知道。”容景深几乎是立刻回应。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后,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知道?他知道什么?知道温让值得尊重?还是……知道她和温让之间,或许并非他想象的那样?
混乱的思绪再次席卷了他。他烦躁地仰头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底那股无名火。
“很晚了,去休息吧。”他放下杯子,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但细听之下,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冷,“明天工地还有早会。”
他说完,不再看她,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那背影,依旧挺拔孤傲,却似乎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寒意。
沈未曦看着主卧的门关上,才缓缓收回目光。她端起那杯温水,温热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驱散了一些夜的寒凉。
她想起他刚才提到温让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想起他那句干脆的“我知道”。这不像是一个坚信自己被“双重背叛”的人该有的反应。
难道……他对过去的“真相”,也并非全然坚信不疑?
这个念头让沈未曦的心跳漏了一拍。如果他对过去存有疑虑,那他们之间,是否还存在一丝拨开迷雾的可能?
但随即,她又将这微小的希望压了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谣言如同悬顶之剑,苏晴的阴谋暗藏杀机,“云水”项目更是容不得半分差错。她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揣测容景深莫测的心思。
她必须更强大,才能应对这一切。
而主卧内,容景深靠在门板上,闭上眼,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沈未曦那句“他值得被尊重”,以及自己那句不受控制的“我知道”。
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彻底失控。
他固守了三年的恨意堡垒,正在从内部开始崩塌。
而推动这一切的,不是她的辩解,不是外力的冲击,而是他自己……日益清晰的心。
他害怕这种失控,却又隐隐期待着,那堡垒崩塌之后,显露出来的,会是什么。
这一夜,公寓里的两个人,各自无眠。一个在迷雾中试图攥紧手中的微光,一个在冰封的心湖下感受着暗流汹涌的躁动。谣言如同催化剂,不仅没有将他们推远,反而在某种程度上,加速了某些冰冻情感的消融。只是这消融的过程,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与前所未有的迷茫。容景深那句“护你周全”的承诺,虽未宣之于口,却已在他心中,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