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栋公寓楼开始震颤。楼下传来邻居的惊叫和车辆警报声。宁殊的数学奖状从墙上飘落，在穿过能量场时瞬间化为灰烬。
“他们来了。“宁殊突然转向窗口。宁玉的新眼睛看到三公里外，十二台装甲飞行器正以战斗队形逼近，炮口充能的光芒在紫外视野下如烈日般刺目。
更可怕的是，她感知到宁殊体内有某种程序正在启动，那是埋藏在他人类基因里的防卫局追踪信标，此刻正因为完全觉醒的虫族基因而激活。
“走！“宁殊突然用童声尖叫，第一次露出符合年龄的恐惧。
他的翅膀剧烈抖动，鳞粉在空气中画出逃生路线图，“从通风管道去地下车库，我改造过扫地机器人能当飞行器——“
话音未落，第一发等离子炮击碎了客厅外墙。
宁玉本能地用翅膀包裹住儿子，感受到弹头在翅膜表面爆炸的灼痛。她的复眼看到装甲车上的标志：星际联合防卫局特别清除部队。
“不，我们一起走。“宁玉的爪尖插入地板，生物电流顺着建筑钢筋蔓延，整栋楼的灯光开始频闪。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知道如何操控电能，这是虫族女王的能力。
宁殊却挣脱她的怀抱，展开自己小得多的翅膀挡在母亲面前。
“妈妈看。“宁殊在炮火中指向自己正在脱落的人类皮肤，露出下面紫晶般的生物装甲，“我现在是真正的星际战士了。“
第二波炮击来临之际，宁玉仰头发出一串高频虫鸣。
方圆五公里内所有电子设备同时宕机，而她的翅膀卷起儿子，撞碎落地窗冲向暴雨倾盆的夜空。
在她怀中，宁殊正用爪尖快速重写自己的dNA编码，试图关闭那个不断发送定位的信号源。
当防卫局的追踪屏幕全部雪花时，操作员听到通讯器里传来两种声音的混响成年女性的战斗怒吼与孩童清亮的笑声，以及一个逐渐清晰的、不属于任何地球生物的翅膀振动声。
黎明前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潮湿，宁玉蜷缩在废弃地铁隧道的角落里，翅膀像破损的伞布般耷拉着。
怀中的宁殊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化那些美丽的紫晶鳞片正一片片剥落，露出下面渗血的稚嫩皮肤。
生...生理逆转反应...宁殊牙齿打颤，小手死死攥着母亲的前襟。
他的翅脉像暴露在阳光下的冰晶般消融，化作淡紫色黏液滴落在积水里，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宁玉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爪尖正在变钝，几丁质外壳从指节处龟裂脱落。
更糟的是，那种浩瀚如星海的感知力正在消退，她再也不到三公里外防卫局的无线电通讯了。
是抑制剂生效了。宁殊虚弱地指向母亲脖颈，那里挂着的小熊项链正在发出微弱的蓝光。
宁玉这才想起，这是三个月前儿子亲手给她戴上的护身符。
隧道深处传来滴水声，与宁殊逐渐平稳的呼吸形成诡异二重奏。
宁玉摸向儿子光洁的后背，那里只剩下两道淡粉色的疤痕，摸起来像烫伤初愈的痕迹。
她自己的翅膀也萎缩成了肩胛骨上的奇异纹身，在黑暗中泛着最后一丝磷光。
我们...变回人类了？宁玉的声音恢复成单一频率，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
宁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团闪着金属光泽的黏液。
黏液落地后竟诡异地扭动着组成一行虫族文字：【基因休眠期：240小时】。
小男孩用鞋底抹去痕迹，抬头时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金色。
不是消失，是睡着了。他竖起食指贴在唇前，这个本该天真无邪的动作，在隧道幽绿应急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老成，它们在等某个唤醒信号。
远处传来机械犬的吠叫声。
宁玉条件反射地把儿子护在身后，却发现自己的指甲又变回了普通人类的圆润形状。
当探照灯光扫过隧道口时，母子二人看起来就像一对普通的、无家可归的人类母子。
妈妈背我。宁殊突然伸出双臂，声音里带着久违的孩童腔调。宁玉弯腰背起他时，发现儿子轻得不可思议，那些消失的虫族组织至少带走了他三分之一的体重。
宁殊的小脑袋搭在她肩上，呼出的气息有股奇怪的甜味，像是融化的硬糖混着铜锈。
他的嘴唇擦过宁玉耳垂时，送出一句用虫族次声波加密的话：第九染色体上的休眠开关...爸爸设置的...为了让我们能藏得更久...
“原来他也知道。”
走出隧道时，初升的太阳刺痛了宁玉的眼睛。
她眯眼看向晨跑的人群，超市配送机器人，牵着气球的小孩，平凡得令人心碎的人类世界。背上的宁殊已经睡着，睫毛在阳光下变成透明的金色。
便利店电视正播放早间新闻：...昨晚不明能量波动导致城南电网瘫痪...专家称可能是太阳耀斑影响...画面切换到某位基因学家正在讲解：人类dNA中存在大量垃圾基因，这些沉睡的片段或许...
宁玉把熟睡的儿子往上托了托，突然注意到他耳后浮现出极淡的鳞状纹路，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当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相同位置时，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那里的皮肤下，有比发丝还细的感应纤毛正在缓缓收缩。
转角处的广告牌突然闪烁起来，原本的饮料广告变成一行字：【您的基因检测报告已更新】。宁玉知道这不是巧合，而是那些沉睡的虫族基因仍在影响电子设备。
更令人不安的是，她发现自己能读懂街边每个人脸上闪过的微表情，这项能力本应随着复眼消失而离去。
妈妈...背上的宁殊在梦中呓语，用的是纯正的虫族语。
路过的一位老太太善意地笑道：小朋友说外语真流利呀。
宁玉挤出一个人类母亲应有的微笑，走向公交站台的脚步却越来越沉重。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影子在朝阳下仍然偶尔会多出两片翅膀的轮廓，就像水面下的冰山，随时可能刺破平静的假象。
公交车上，宁殊在她怀里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抓住她的手腕测脉搏。
当看到母亲人类标准的60次\/分钟心跳时，小男孩露出不符合年龄的复杂表情，像是庆幸，又像是遗憾。
下次基因觉醒的时候...宁殊用只有她能听见的气音说，手指在车窗上画了个虫族计数符号，它们会再醒来的。
宁玉望向窗外飞逝的街景，突然在某个反光面上看清了自己真正的眼睛，虹膜最外圈还残留着一轮几乎不可见的金环，像一把锁住星辰的镣铐，也像一枚等待发射的星际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