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闻讯赶来的宾客们被那声惊呼钉在了原地,纷纷伸长了脖颈,望向那方莲池。
“还愣着做什么!”平阳侯夫人强自镇定,厉声喝道:“还不快将小姐们都引上岸来!”
仆妇丫鬟们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不一会儿,众人簇拥着裹着披风的谢清予上了岸。
惊魂未定的贵女们聚在一处,一位身着姜黄衣衫的姑娘颤巍巍指向莲池:“公主说……水下……水下有人!”
此言一出,周遭私语声骤停,各种惊疑不定地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片碧绿荷塘。
阳光下,莲叶田田,荷花亭亭,此刻却无端透出一股阴森之气。
平阳侯夫人心头猛跳,几乎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忙挤出一丝关切的笑容,上前两步:“公主殿下定是受惊了,这莲池虽深,却一直有人打理,怎会……怎会有人呢?怕是水草缠绊,让殿下看错了……”
谢清予裹紧了披风,湿发黏在颊边,更衬得脸色冰寒。
她目光直直射向一旁脸色同样难看的柳新月,冷笑了一声:“有没有人,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柳新月被她看得心头一颤,色厉内荏地拔高声音:“凭什么你一句话,就要闹得我的生辰宴人仰马翻!分明是你自己不小心落水,非要攀诬别人,存心搅局……”
“我看见了。” 一个微颤的声音打断了她急切的辩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贺兰馨被侍女搀扶着,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不住地哆嗦,裙摆和衣袖上还沾着浑浊的水渍与零星碎叶。
她抬着手,指尖兀自颤抖,指向水波未平的池面:“公主落水时,我就在一旁……是有东西在水下作乱才让公主跌下水的,而且……而且公主落水后就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拽下去的……”
她话音未落,几个胆小的贵女已吓得低呼出声,互相攥紧了手,惊恐万分地望着那片看似平静的莲池,仿佛那碧波之下,真藏着什么索命的水鬼河妖。
一片抽气声中,谢清予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
掌心赫然躺着几道新鲜的划伤,被水泡得边缘发白翻卷,却仍能看见内里一丝丝暗红的血痕:“方才本宫用随身利刺伤了那人,说不定,那歹人此刻已沉尸水下了。”
她目光扫过面色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脸色煞白的平阳侯夫人身上:“这荷塘清幽,若是被腐尸污了,未免可惜。”
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杜蔚跨步而出,对着谢清予拱手一礼,声音沉稳:“公主殿下所言甚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若真有歹人潜藏于侯府莲池之中,意图不轨,无论是冲撞贵人还是另有所图,都绝非小事,侯夫人,还是派人下水一探究竟为好。”
平阳侯夫人被众人盯着,只觉得头皮发麻,额上沁出细密冷汗。
她本是小门小户出身,柳家发迹也不过数年,她靠着女儿得宠才勉强撑起侯府门面,何曾经历过这等阵仗,此刻心慌意乱,六神无主,只恨不得立刻晕过去才好。
“母亲!”柳新月急急唤道,妆容精致的脸上终于裂开一丝惊慌。
她只想让谢清予落水出丑,何曾想事情竟会闹到如此地步,若是真的在水下找到了她的人……
“殿下恕罪!”
就在她慌乱之际,平阳侯府长子柳怀彰匆匆赶来,他先是姿态恭谨地对着谢清予长揖一礼:“府上护卫不周,下人懈怠,竟令公主殿下千金之躯在此受此大惊,怀彰代平阳侯府,向公主殿下请罪!万望殿下息怒,先移步更衣,保重凤体!”
言毕,他转向身后小厮,语气果决:“立刻去召集府中所有水性好的家丁护院,带上长竿、渔网,务必一寸一寸地仔细探查,不得有任何遗漏!”
“且慢。”谢清予冷嗤一声,打断了他的安排。
她裹着披风,身姿依旧挺拔,目光冰寒地落在柳怀彰面上:“柳公子,不是本宫信不过你,只是这瓜田李下,人多眼杂……为了府上颜面,或是某些不可告人的缘由,万一底下的人‘看’不到,或者‘找’不到,甚至……‘不小心’让证据消失了,本宫今日这落水的罪,岂不是白受了?
她话语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柳怀彰脸色微变,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杜蔚立刻接口,朗声道:“公主顾虑周全!既然如此,在下不才,略通水性,愿亲自下水查看,一为安公主之心,二也为澄清事实,还侯府一个清白!”
他转向面色已然紧绷的柳怀彰,目光坦然:“柳兄,事关公主安危与侯府声誉,由我这个外人来查验,得出的结果想必更能令在场诸位信服,柳兄,应当不会介意吧?”
当日若非安平公主救下江家小姐,他余生只怕都要活在愧疚之中。
说起来,她不仅是他和江小姐的恩人,更算是媒人呢!
柳怀彰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惊怒,抱拳道:“杜公子高义,怀彰本应该感激,只是池水污浊,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无妨,能为公主分忧,在下义不容辞。”杜蔚含笑止住柳怀彰的客套,转身往池边而去。
他倒想看看,这水下究竟藏着什么魑魅魍魉!
“哥哥!”柳新月还要说什么,却被柳怀彰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只能不甘地咬紧下唇。
杜蔚利落地脱下外袍,露出里面的劲装,池面金光跳跃,莲香暗浮,他毫不犹豫,纵身一跃跳入浑浊的池水中。
几名精通水性的仆从在柳怀彰的示意下,紧随其后,扑通几声,跳入了水中。
众人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水中起伏的身影,明明日头正烈,可一阵微风吹过荷塘,卷带着水汽与莲香,却让人无端地感到遍体生寒。
平阳侯夫人几乎站立不稳,肩膀微微颤抖,不敢再看池面,柳怀彰面色镇定,只是负在身后的手却紧握成拳,青筋毕露。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众人心神紧绷到极致之时,一处靠近密集莲茎的水域,突然传来异动。
杜蔚猛地从水中冒头,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着岸边的方向,声音沉肃:“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