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红绸被攥出了深深的褶皱，谢晟抬眸，目光缓缓地掠过满堂宾客，蓦地，一丝尖锐的刺痛猝然钻入心脏……他不曾来。
“六皇兄，勿要误了吉时。”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谢晟倏然回神，对上谢清予淡淡的目光。
那双明眸中清晰地映出了他此刻的屈辱和不甘，还有……求而不得的妄念！
“夫妻对拜——”
礼官再次高唱，拖长的调子在略显安静的正堂里空洞回荡。
谢晟终于转过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翳，他弯下腰，眼前晃动的不是喜庆的红色，而是一双清寒疏离的眼眸……
“礼成——”
鼓瑟笙箫之声适时响起，宾客们纷纷上前道贺，言辞热络，笑容满面，仿佛之前凝滞的一幕从未发生。
谢晟直起身，面容已是一片平静，他甚至牵起嘴角，勾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酒液辛辣入喉，灼烧着咽喉，心口却是一片冰凉的荒芜。
他与那人之间那点微不足道的牵连，随着方才那一拜，已彻底斩断……断口处鲜血淋漓，痛彻入骨，无人得见。
谢清予冷眼旁观，心中冷嗤一声，视线微转，看向人群中神色莫辨的朗卓，眼底掠过一丝寒意。
……
夜色渐浓，府邸内的喧嚣逐渐散去。
朗卓懒洋洋地倚着朱红廊柱，指尖把玩着一枚不知从何处摘下的树叶，眸色在明明灭灭的灯火下，显得愈发阴鸷难辨。
听到身后传来的轻微脚步声，他头也未回，语带讥讽，声音像是被酒浸过，带着点黏稠的恶意：“殿下对那位光风霁月的状元郎，倒是一片真心！”
指尖用力，树叶瞬间被碾碎，郎卓缓缓回身：“全他前程似锦，护他清风朗月……还真是令人动容！”
谢清予停下脚步，与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夜色在她华美的裙裾上流淌，神情淡漠：“与你何干？”
“呵呵。”朗卓低笑出声，将那碎叶弃于地上，缓步向前：“殿下既已打定主意要扶你那位九皇弟上位，今日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该毫不犹豫地将谢晟踩进泥里，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才对！”
谢清予淡然地看着他，原书中武安侯府并未投靠谢昶，如今看来，朗家选中的人，竟是七皇子谢禩。
毕竟从龙之功再大，又如何能及母族之亲？
相较之下，谢禩母族不显，一旦上位，能给予朗氏的荣宠必将更多，甚至……允诺一个摄政之位也未可知。
武安侯作为大周第一武将，手握重兵，雄踞西部……这才是她真正需要忌惮的敌人。
这般想来，谢晟的威胁反倒退居其次了。
思及此，谢清予眼底掠过一丝幽暗难明的光，挑眉看向朗卓，似笑非笑道：“朗二公子就这般有恃无恐？可曾想过，若是压错了宝，整个武安侯府怕是会……万劫不复。”
朗卓脚步一顿，眼中兴味取浓，逼近两步，语气轻佻暧昧：“怎么？公主殿下这是……想策反我？”
他倏然低笑，声音充满了蛊惑：“若是殿下肯放下身段……求我，或许，我未必不能倒戈，帮你一把呢？毕竟，比起谢禩，殿下这般人物，更合我胃口。”
面对他陡然的逼近，谢清予面色不变，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眸中却是嘲弄之色尽显：“求你？武安侯府做主的，难不成是你这个……续弦所出的次子？”
这话让朗卓眼底的暗色骤然翻涌，他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拽向一旁，重重按在冰冷的墙壁上。
后背撞上坚硬的墙壁，带来一丝闷痛，谢清予不由蹙了下眉。
“殿下这般挑衅，是觉得我不敢动你？”朗卓冷笑。
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几乎拂在谢清予敏感的耳廓和颈侧，她眸色更深：“你尽可试试！”
朗卓被她眼中的轻蔑刺痛，另一只手猛地抬起，掐住了她脆弱的脖颈，指节收紧，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带着嗜血的寒意：“我倒是忘了，殿下向来如此……”
然而，他威胁的话语尚未说完，腹部骤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只见谢清予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匕，此刻已齐根没入他的腹部。
“凭你……”谢清予手腕用力，狠狠地搅动了一下，声音贴着他的耳畔，不带一丝情绪：“也配威胁本宫？”
“呃……”朗卓闷哼一声，掐住她脖子的手瞬间脱力，松了开来，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捂住不断涌出温热液体的伤口，指缝瞬间被粘稠的鲜血浸透。
他抬起头，看向谢清予的目光非但没有愤怒，嘴角反而扯开一个扭曲笑来：“好……很好！这才是我看中的猎物！够狠！”
鲜血从朗卓齿缝间渗出，他唇角的笑意忽然变得阴寒无比……可为何独独对他这么狠呢？
谢清予轻轻呼吸着，缓解着颈间的不适，而后一步步缓缓向朗卓逼近，唇边噙着冰冷的笑意：“朗卓，你说……我若是在这里杀了你，以谢晟如今的处境，他会怎么做呢？”
她停在朗卓面前，静静地看着他因失血和疼痛而沁出冷汗的额角，眼中满是戏谑：“是声张出去，惹来无穷麻烦？还是……帮本宫把尸首处理干净呢？”
她轻轻歪了歪头，赤金色的步摇轻轻摇晃：“一想到本宫与六皇兄竟还有合作埋尸的一天，这感觉……甚是奇妙呢。”
朗卓死死地盯着她，腹部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阵阵袭来，看着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他眸光终于暗沉了下去……她真的敢在这里杀了他！
他眼底翻涌着不甘与阴戾，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殿下，今日……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说完，他猛地转身，捂着不断渗血的腹部，身影迅速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谢清予静立在原地，脸上的狠厉缓缓褪去，垂眸看了一眼手中染血的匕首，随手丢进了旁边的莲池中。
她说过的……见一次，讨一次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