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荷摇头,脸上恐惧还未散去:“回公主殿下,王氏说对方行事极为隐秘,只让她每隔七日,趁夜去东宫后墙一处松动的砖石下取药,她并不知幕后主使是谁。”
殿内一时陷入寂静,只剩下安安发出的细微哼唧声。
谢煜胸口剧烈起伏,气血翻涌间,他只觉喉头一甜,竟猛地呛出一口鲜血来,随即眼前一黑,踉跄着向后倒去!
“殿下!”
“皇兄!”
众人一时慌乱不已,好在温辙尚未离开,一番救治后,谢煜才悠悠转醒。
而令人意外的是,或许正是这番急怒攻心,反而阴差阳错地冲开了他脑中淤堵已久的血络,双眼竟隐隐能感知到些许微弱的光亮!
骤然的惊喜尚不及铺开便被他极力压下,暗处的敌人已经对安安下手,若知他目疾有望,只怕手段会更加疯狂狠毒。
而眼见太子苏醒,谢清予一直紧绷的心弦稍安,她转身,裙摆拂过冰冷的地面,一步步向外走去:“皇兄好生歇着,此事,交由我来处理。
刚行至偏院的耳房,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屋内,王氏被粗绳牢牢绑在一张木椅上,已是遍体鳞伤,气息奄奄,鲜血浸透了她的衣衫,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暗红。
谢清予走到王氏面前,掠过对方血肉模糊的脸,赫然扬起了一丝毛骨悚然的微笑:“看来你是打算挑战本宫的耐心了……”
王氏艰难地抬起头,脸上的皮肉翻起,鲜血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蠕动着嘴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殿下……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求殿下开恩……”
“开恩?”谢清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唇角的笑意顿收:“你胆敢谋害皇孙,戕害国本时,就该想到今日!诛连九族,亦不为过。”
“不!不要!”王氏瞳孔紧缩,顿时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带动着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殿下!都是奴婢一人之过!是奴婢鬼迷心窍!求您……求您……”
她的哀求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凄厉的嘶喊。
谢清予看着指尖染上的鲜红,眼底掠过一丝嫌恶,却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任由那温热的血液顺着冰冷的刀柄蜿蜒流淌,染红她洁白的掌心。
“不说也无妨……本宫自会成全你,你的父母,你的子女,你的兄弟姊妹,所有与你血脉相连之人……本宫会让他们,一个一个,死得比你此刻……痛苦千百倍……”
极致的恐惧,甚至瞬间压过了脸上新添的剧痛,王氏瘫在地上,脸廓处翻开的皮肉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艰涩道:“……是、刘春……是他、他指使我的。”
“早这般识趣,不就能少吃许多苦头了么?”谢清予面无表情地直起身,随手将那柄染血的匕首“当啷”一声丢在地上。
她拿出一方洁白的丝帕,一根一根地擦掉手指上沾染的鲜血,而后,将那沾满血迹的帕子随手丢弃在暗红的地上,回头的刹那,脚步微顿。
耳房门口,不知何时悄然立着一道清瘦的身影。
温辙静静的站在那里,脸色微微泛白,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怔怔地注视着她。显然,方才那血腥的一幕,已全然落入了他的眼中。
谢清予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亦也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开口:“温公子有事?”
温辙垂下眼帘,喉结微动,努力想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稳,却仍泄出一丝细微的颤意:“听闻殿下在此……处理事务……”
话音未落,他的视线终究无法控制地落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王氏身上,那张脸上血肉模糊,几乎辨不出人形。
温辙袖中的手骤然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借助那一点锐痛才勉强维持住语气的轻缓:“此地……污浊,可否请殿下移步一叙?”
谢清予将他所有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心底蓦地掠过一丝浅浅的自嘲。
光风霁月的探花郎,合该站在清朗朝堂之上,于玉堂金马间书写锦绣文章,而非立于这阴暗血腥的刑房之外,目睹这皇室倾轧中肮脏丑陋的一面。
“不必了。”她说着,缓步走近对方,一股淡淡的药香若令她倏然止步:“温公子若无要事,本宫便先行一步了。”
擦肩而过的刹那,衣袖轻轻地拂过他的手背,温辙眼波一颤,声音艰涩无比:“殿下……您何须……亲自动手……”
您为何……变成了这样?
后面的话,被他死死咬在齿关之后……僭越,且毫无意义。
那个曾对他说“愿公子永守此心”的皎皎女子……好像……不见了!
谢清予脚步停驻,却没有回头,静默了良久,清冷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温大人。”
“东宫的松柏,若要长青,其下必有腐土尸骸。”她的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道理:“皇兄目不能视,嫂嫂心性柔善,有些事,总需有人来做,今日若查不出幕后主使,他日毒害的便不止是安安一人……”
她抬起手,目光落在自己修长却指节分明的手上,看着那指缝间残留的干涸发暗的血污,声音越发清冽:“脏了的手,本宫自己会洗干净,不劳他人挂怀。”
说罢,不再有丝毫停留,径直离去,裙裾拂过门槛,消失在廊道尽头。
温辙独自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耳房内的血腥气依旧浓郁得化不开,地上,那方染血的丝帕刺目地存在着。
他缓缓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她最后那句决绝的“脏了的手,本宫自己会洗干净,不劳他人挂怀”,以及她方才一根一根擦净手指的模样。
那个暮色黄昏,他曾以为窥见了一丝天光,此刻想来,竟像是一个遥远的梦,再难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