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楚乔眼中的游川,早已不再是那个耗尽权能、虚弱瘫软的伤兵。相反,一股熟悉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压迫感正从对方身上弥漫开来——那个初出茅庐便横扫战场、以惊人之势疯狂收割一等功的战斗狂人,回来了!
而这绝非错觉。
就在不久前,当那只泰坦巨蚁几乎将整个b-4区夷为平地,所有人都在浴血奋战时,游川除了扛着一门捡来的火箭筒轰了那怪物一炮之外,几乎全程都蜷缩在解放军战线后方,并非怯战,而是在进行一场凶险万分的内部调整。
原因简单而致命——权能的严重透支与反噬。
在之前的“破门之战”中,过度消耗灵魂力量早已掏空了他的身体底蕴。更可怕的是,他体内残余的权能非但没有稳定下来,反而像脱缰的野马开始失控暴走,甚至倒灌反噬他的精神与肉身,逼迫这具凡人之躯继续榨取根本不存在的力量。
若不加以遏制,后果将比死亡更恐怖。
游川很清楚,放任这种失控继续下去的话……他的结局甚至会比当初那个被神秘大佬随手“拆解”成原子态的黑人更凄惨——至少人家还能以原子形态存留于世,而他?恐怕连基本粒子都无法维持稳定,彻底湮灭,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不会留下。
“不行!绝对不行!老子是未来的九九人皇!注定主宰众生的人!怎能连战场都没踏平,就憋屈地倒在这里?!”
在权能即将彻底崩溃的最后一分钟,这个近乎癫狂的执念,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的脑海深处。
也正是这绝不认命的疯狂,催生了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豪赌——
横竖都是湮灭,不如把命押上赌桌!当年初代人皇持剑斩开洪荒绝境时,不也是在万丈深渊前,硬生生劈出了一条生路?
“吼——!”
游川猛地吸气,胸腔里炸开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没有停下。已经过载、濒临崩溃的权能回路被他的意志强行再次点燃,亿万根灵魂丝线如同烧红的钢针,穿透血肉,刺入每一个哀嚎的细胞,强行稳定其结构。
在失控的能量洪流中,他竟以不屈的意志为刀,进行自我重塑!
灵魂丝线在细胞核间疯狂穿梭、编织,构建出本不该存于现世的玄奥结构——那仿佛是直接烙印在生命底层的“分流渠”!他体表更浮现出若隐若现的蜂巢状淡金色光纹,每一个孔洞都仿佛成为了灵魂能量的“泄洪闸”!
当最后一根灵魂丝线归位的瞬间,奇迹诞生。
体内暴走肆虐的权能洪流突然变得温顺如驯服的星河,那部分最狂暴、最具破坏性的能量化作肉眼可见的金色辉光,从他体表的蜂巢光纹中流泻而出,消散在空气中。而剩余凝练、精纯的核心权能,却在他重塑后的经脉中沉甸甸地涌动,比熔铸的星髓更加坚实、更易于掌控。
四六分洪,二八引水!
这八个字如同劈开混沌的闪电,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溃散时轰然炸响——这正是都江堰那套神迹般的千年治水法则!那座用鱼嘴分水堤巧妙切开岷江怒涛,用飞沙堰泄洪排沙,用宝瓶口束住狂龙的千古工程,其核心智慧,此刻竟在他濒临崩解的肉身里完美重现!
当年初中课本上那泛黄的插图,此刻在他体内化为救命的蓝图。暴走的权能被灵魂丝线精确引导,切分成四成泄走的狂涛与六成可用的激流;体表蜂巢状的金色光纹则化作了微型的飞沙堰,将二成最暴戾、最有害的能量引向虚空挥发,只留八成最精纯、最驯服的权能在体内奔涌。
哈...哈哈哈!
在完成了这堪称奇迹的自我改造后,游川咳着血沫却抑制不住地笑出声。(虽然当时周遭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完全湮灭了他的狂笑)
谁能想到,两千年前李冰父子凿开的玉垒山,悟出的治水至理,此刻竟在他每个细胞里重现!蜀地千年不灭的稻浪炊烟蕴藏的智慧,终究在关键时刻庇佑了华夏的战士。
霎时间,失控的毁灭性能量竟化作了可由他掌控的星河利剑!
游川剧烈喘息着,指缝间溢出的金光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绝对掌控感。作为“灵魂罗网”的持有者,他比谁都清楚这份力量隐藏的枷锁——那神秘大佬赐予的“破解版”权能看似通天,实则一直被这具孱弱的肉体凡胎死死禁锢着。
每一次逼近极限,经脉里乱窜的能量乱流就像生锈的闸门,死死卡住力量的洪峰。他曾以为这是某种保护机制,如今在生死关头才彻底明白,那不过是肉身承受不住时发出的绝望哭嚎!
但此刻,这场濒死的自我战地手术,让他完成了属于战士的龙场悟道!
都江堰的古老智慧在他细胞内奔涌。失控的权能被驯服为淬炼肉身的激流,骨骼在金光中发出精钢锻造般的铮鸣,肌肉纤维如碳纳米管般被能量强化重构——这具躯体正在突破凡人极限的枷锁!更是让他的灵魂罗网,拥有了更广阔、更恐怖的可能性!
而看着那对如同火眼金睛般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瞳孔,这会的楚乔,心中猛地生出一股错觉:站在他眼前的,早就已经不是那个他认识的游川,而是另一个……更加古老、更加恐怖的存在暂时寄居于此躯壳之内。
当然,游川自然没空去管楚乔脑子里在惊涛骇浪般地思考些什么,他用力拍了拍楚乔的肩膀,并用他那双熔金般的瞳孔,死死锁定着面前那数万只正在蠕动、即将孵化的虫茧,声音冷静得可怕,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楚队,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困境。听我的,你现在立刻带人后撤,退回A-2补给点,以最快速度把弹药补齐,然后再回来支援我。”
这句话他说得异常平静,仿佛这并非一场注定九死一生的断后阻击战,而只是一场属于他个人的、必须完成的证道之战!
“!”
闻言,楚乔猛地愣了一下,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是!你他妈在说什么疯话?!”
在短暂的愣神过后,这位从尸山血海中历练出的铁血指挥官,瞬间就明白了这个混账小子到底想干什么——他想学那些战争电影里的悲情英雄,自己一人对抗整个虫海,用性命为友军争取撤退和补给的时间!
“兔崽子你他妈——!”
这一刻,他顾不得什么指挥官的风度与冷静,顷刻间,压抑的怒火和某种更深层的恐惧让他猛地伸出手,一把狠狠揪住游川的战术背心领口,几乎将他提离地面,滚烫的唾沫星子直接喷了游川一脸,嘶吼道:
“游川!老子知道你牛!老子知道你有种!也知道你小子他妈的手段通天!但是你给我记清楚了,我们是华国解放军!我们这支部队从建军那天起,就他妈没有抛弃任何一个兄弟、让他们单独去送死的传统!”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是在过去特殊年代、装备极端劣势下,为了胜利不得不采取的无奈之举!是先烈们的牺牲!但现在我们不一样了!我们他妈的是有后勤、有支援的现代化军队!我们不需要这种个人英雄主义来挽救战局!你明白吗?!这是愚蠢!是送死!”
听罢这几乎戳到脸上的怒吼,早就猜到了楚乔会有此反应的游川,也只是抬手随意地抹了抹脸上的唾沫星子,随即,他就保持着被对方拎着领口的略显狼狈的姿势,目光却平静得可怕,淡然地反问道:
“那么,楚队,我问你,不按我说的做,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像一柄重锤,一下子把楚乔问懵了,噎在了当场。因为这个直指核心的问题,恰恰就是当下无解的两难抉择。
留下的结果,是弹尽粮绝的战士们用血肉之躯去对抗源源不断的虫海,结局不言而喻。 撤退,则意味着之前付出的巨大牺牲几乎白费,将战略主动权拱手让出,下次再攻进来,代价可能更大。
不经意间,他揪着游川衣领的手臂力道开始松懈,就像他内心正在剧烈挣扎的原则和信念,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不得不无奈地松动。
而游川则继续不瘟不火地、却字字诛心地继续说道:“或许楚队,你说的都对,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不是我游川一个人的战争,是集体的战争。可你想过没有——”
他猛地抬起一只手,指向那边阵地中,每一个身上多少都挂着彩、眼神疲惫却依旧死战不退的解放军战士,更指向那些已经埋在冰冷废墟下、连军牌都一时无法回收的战争遗骨,声音陡然拔高:“——那他们怎么办?!那些还活着的,和那些已经死去的,怎么办?!”
“我!”
楚乔的指节捏得发白,战术手套的缝合线在死寂中发出细微的、即将崩裂的嘶响。这个在枪林弹雨中淬炼了十五年的老兵,此刻竟被一个入伍仅一天的少年,用最残酷的现实,逼进了思维的绝对死角——
荣誉与生命,在天平两端疯狂撕扯,无论哪一边都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若选死守: 阵亡通知书将镶着金边送达每一位烈士家属,部队番号会被烙进《英雄部队战史》的扉页,甚至某天,会有新兵指着教材彩页满怀敬仰地敬礼:看!这就是楚乔突击组!血战到底!
可那些彩页永远印不出—— 弹药箱上搁着的那半块烤糊的生日蛋糕,上面还歪歪扭扭写着“给妹妹的十八岁礼物”的糖霜字迹。 染血的军装上衣口袋里,小心翼翼藏着的b超照片,相片角落写着“妻子预产期在下月”。 某顶滚落在废墟中的钢盔内衬上,还刻着爸爸打怪兽回来就举高高的童稚笔迹……
“而且,”眼看楚乔的心理防线正在动摇,游川继续毫不留情地添柴加火,话语如同冰锥,“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最实际的问题——这些年轻人,他们来当兵是为了什么?抛开那些崇高的理想,最实际的是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接替楚乔回答了:“不错,答案之一就是为了军功章,为了前途!大家都穿着这身衣服,保家卫国,也想出人头地,这件事本身一点都不寒碜!所以你想过没有,如果他们今天全都死在这里,那么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功劳,最终将会变成什么?嗯?”
“我这个刚刚第一天当兵的都知道!”游川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那些牺牲,最终只会变成他们和你的直系领导功劳簿上,冰冷的一行数字!最终变成幸存者肩章上添的星!变成更高级指挥官晋升报告里,用以证明其指挥有方、麾下英勇的阶梯和注脚!”
“别急着骂人!”游川抢先一步堵住了楚乔即将爆发的怒吼,目光灼灼,“我知道你楚乔不是这种人!你绝不是为了功劳才带兄弟们死战!但是,这就是即将会发生的、无法改变的事实!活下来,才有资格谈论荣誉和未来!”
说到这,游川一只手,用力地搭住了楚乔已经几乎脱力的双手,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却带着如同万载冰窖般的寒意,继续道:“您当了几十年军人了,见过太多生死,所以你应该比我更加懂——死人,带不了勋章。”
“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他们的牺牲只会变成三样东西:指挥中心巨大电子屏幕上跳动的阵亡数字!幸存者肩膀上增添的杠杠星星!还有……就是更高级指挥官未来晋升阶梯上,最沉重也最容易被遗忘的那一块砖。”
闻言,楚乔揪着游川衣领的双手彻底无力地垂落下来,他死死地低着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内心如同被疯狂撕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何抉择。
不错,这小子说的……完全都对。残忍,却无比真实。或者说,自己这个在军队体系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老兵油子,不应该不明白这些心照不宣的规则。
楚乔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肩章上的中尉军衔,这里面,除了自己在境外和那些恐怖分子硬碰硬换来的,其中又有多少是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却最终倒下的兄弟,用牺牲换来的晋升资本,他心知肚明。
当然,如果命运可以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绝对、绝对不会选择让兄弟的血变成自己的晋升阶梯,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永远不会!
但是吧,命运,这台战争的绞肉机,大多数时间从不给人选择的机会。它只冰冷地给予两种馈赠:勋章,或者裹尸袋。而选择的旋钮,永远握在死神那无情的手中。
“所以说,楚队,”眼见时机已经成熟,游川突然发力,灼热的手掌压得楚乔的肩甲甚至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仿佛真的在被加热。
那双熔金般的瞳孔逼近到呼吸相闻的距离,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子弹,狠狠凿进对方的耳膜:“我让你这么做,不是为了逞英雄!是为了保住那些还能喘气的战士!是为了让你能把更多活着的兄弟带回家!”
“你要记住,带活人回家,要比将来对着镶嵌在骨灰盒上的冰冷军功章忏悔,重要一万倍!况且,现在的我……”
说到这,游川突然咧开嘴,露出一抹混合着疯狂与极度自信的笑容。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刚才那个油尽灯枯的我了。面对这些怪物,我不但有绝对的自保能力,而且……还有将它们全歼于此的实力!”
话音未落,仿佛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口出狂言,游川随手从脚边捡起一块不知从哪里崩飞过来的厚重金属碎片,在手中随意掂量了一下,然后看也不看,朝着远处那片密集蠕动、即将孵化的虫茧群,看似随意地全力一掷!
“嗖——嘭!嗷————!”
那块金属碎片瞬间突破音障,带着恐怖的尖啸声射入虫群,紧接着便是硬物撞击甲壳的闷响和一声短促凄厉的哀嚎!众人肉眼可见,被击中的那个巨大虫茧猛地向内塌陷、干瘪下去,里面的生命气息瞬间消散!
还不等楚乔用看怪物般的惊骇眼神看向自己,游川已经如同那传说中歪嘴龙王般,带着一副老大哥教训小弟的模样,用力拍着楚乔的肩膀,语气自信到近乎狂妄地说道:
“所以说,别瞎担心我。只要你们速度够快,完全来得及回来支援我!甚至……”
他顿了顿,笑容更加张扬。
“说不定等你们补给完、杀回来的时候,我一个人就已经把这群畜生全都解决干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