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游川的脊背窜起一股寒意,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他刚刚还在疯狂猜测这个神秘存在是何时缠上自己的——是躲进这废弃钢铁厂之后?是在复仇之路上穿梭时?还是在荒山野岭里采摘曼陀罗花,不小心招惹了山精野怪?
他脑补了无数种可能,却万万没想到,答案竟如此……平凡而惊悚。这东西,早在他被那家破公司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无声无息地寄生在了自己体内!一想到自己这一个多月来的所有谋划、所有行动,甚至每一个阴暗的念头,都可能被一个不明不白的“东西”全程旁观,游川只觉得一股恶寒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蚂蚁在骨髓里爬行。
或许,真的如同这个神秘存在所说的那样,它是直接附着在他的……灵魂上。当游川内心翻涌着那些极端负面情绪时,它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于是,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试图安抚的温和:“我说过了,年轻人,你不用害怕,我对你并无恶意。”
尽管它一再声明,但此刻的游川根本无法相信。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仍抑制不住地微微发颤:“那么我问你,既然你说你是在我离开公司时……算了,可能你还不懂什么叫公……”
“不,我懂。”那存在直接打断了他,声音仿佛直接在他思维的基底上书写,“并且,从我能读取到的信息层面来看,这种组织形态与我认知中的某种结构高度吻合。”
“行行行!”游川粗暴地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看不见的苍蝇,语气急躁,“这不是重点!oK?问题的重点是,你为什么附在我身上一个月,现在才他妈的出现?!”
“因为……”那声音罕见地迟疑了片刻,似乎在斟酌如何用游川能理解的范畴来解释,“若要清楚解释,需要分为三个阶段。我能感知到你的极度不安与排斥,非常希望我立刻离开。但请相信,听完我的叙述,你会理解我的……苦衷。”
“首先,你需要明白,虽然我的本质难以被彻底湮灭,但以我当前的状态,强行从一个世界‘跳跃’至另一个世界内部,消耗远超你的想象。即便是我也……”
“好了好了!”游川不耐烦地打断,他本性急躁,最恨这种弯弯绕绕、云山雾罩的说辞,“别跟我打哑谜!说人话!正面回答我!你现在就告诉我,你到底……”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游川猛地感觉自己的大脑与身体之间的连接仿佛被一刀切断!
这种感觉诡异至极——他的意识无比清醒,眼睛甚至能模糊地看到车间内的景象,但全身的肌肉、神经,甚至是最细微的眼皮颤动,都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像一个被囚禁在自己躯壳里的幽灵,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连一声呜咽都发不出来。
紧接着,一股冰冷、绝非物理意义上的寒意,顺着某种无形的通道,直接侵入他的感知核心。这股寒意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镇静剂。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脑中那沸腾的不耐烦、急躁、焦虑以及所有激烈翻涌的负面情绪,正被这股力量不可抗拒地、迅速地“冷却”下去。
大约过了十分钟,当游川感觉自己内心一片近乎诡异的平静,再也找不到一丝刚才的火气时,身体的控制权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回归。先是四肢恢复了知觉,接着是呼吸和体感,最后,他终于能重新控制自己的嘴巴和面部肌肉。
“现在感觉好一些了吗?年轻人。”
那柔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包容,仿佛一位长辈看着闹别扭的孩子:“虽然在你这个年纪,包括我故乡的许多年轻个体,都常有这种被称之为‘气盛’的状态。但作为曾经的管理者,我同样会在他们情绪过于激动时,动用一点小小的‘权能’,帮助他们的大脑……降降温。”
被这么一“处理”,游川确实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暴躁的思维火山仿佛被瞬间冰封,但这种强制性的冷静反而让他从心底感到更深的恐惧。
他立刻开始疯狂地测试自己的大脑——快速回忆昨晚吃了什么,父亲的工作单位,复杂的数学心算……一番折腾后,他稍微松了口气:记忆和思维能力完好无损,受到影响的,只有刚才那点就炸的极端情绪。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游川小心翼翼地问道,被强制冷静的大脑仍在飞速分析当前的状况和自身的变化。
“没什么,只是在灵魂层面,给你的情绪回路暂时加了一个小小的‘缓冲器’。”那声音温和地解释,“正如你刚刚自我验证的那样,它不会影响你的任何正常认知、记忆或需要肾上腺素飙升的应急反应。它仅仅会防止你的情绪过度剧烈波动,导致做出不理智的判断或……吸引不必要的麻烦。”
游川一时语塞,惊恐、无助、慌乱的情绪试图再次冒头,却被那股冰冷的平静死死压住。理智在疯狂呐喊:这个存在不好惹,绝对超出了自己能应付的范畴!
它能轻易剥夺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权。 它能在自己无法察觉的情况下,直接对所谓的“灵魂”或意识层面进行操作。 既然它能“冷却”情绪,那是否意味着它也能做到相反的事?甚至……直接剥夺五感,让他变成活死人?或者切断大脑对呼吸、心跳的控制?
这一刻,游川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一个存在愿意心平气和地与你对话,绝不意味着你们站在对等的地位上。正如人类会耐心安抚一只受惊的宠物,并非因为宠物拥有抗衡的力量,而可能仅仅出于……需要或怜悯。他现在能与这个寄生体“和平交流”,并非因为他游川有什么筹码,仅仅是因为——这个存在目前不想,或者不能杀他。
“年轻人,你的推测部分正确。”那存在仿佛能直接读取他沸腾的思绪,平静地回应,“从理论层面,我确实拥有将你彻底抹除的能力,但那么做会导致我的意识再次失去稳定锚点,被迫重新坠入维度乱流,那是我目前极力避免的。”
游川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对方能直接“听”到他的想法!
他强行压下惊骇,颤声问出下一个问题:“那么……你不杀我,或者说你需要留住我的原因,是因为我对你……有利可图?”
“并不全然是,至少并非你思维中那种‘谋财害命’或‘零和博弈’式的利用。”那声音耐心解释,“用你能理解的文化概念来说,我们目前的状态更接近于——共生。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的稳定存在,是我目前恢复的基础。而我的存在,或许在未来也能为你提供某种程度的……庇护或帮助。”
听到这个回答,尤其是“共生”这个词,游川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弛了一丝。
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话有其逻辑。如果它真要对自己不利,以其展现出的诡异能力,自己早就死了一百次了,根本没必要编造如此复杂的谎言。正如自己之前处心积虑报复那些公司渣滓,还需要精心策划、冒险执行;而这个存在若要对付自己,似乎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但另一个疑问随之而来:既然它如此强大,为何又显得如此……被动和虚弱?
“这就很奇怪了,”游川稍稍放松身体,靠坐在翻倒的凳子上,疑惑地问,“如果你真的这么……厉害,为什么现在才选择现身?又为什么偏偏是我?你之前躲在哪里?”
“你~终~于~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阐述来龙去脉了。”
那声音仿佛松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的哭笑不得。
“依旧长话短说,这需要分阶段解释。第一阶段,当我刚刚进入你的身体——嗯,更准确说是与你的灵魂初步融合时,我处于极度虚弱状态。明确地说,在来到你的世界之前,我为了应对一场浩劫,过度透支了力量,几乎燃尽了存在的根基,那感觉……不亚于经受了一场酷刑。”
“因此,在最初降临的一段时间里,我虚弱到除了能模糊地感应到你灵魂的情绪波动外,几乎无法有效感知外界的一切,更像是在沉睡中汲取力量以求自保。”
“按照你的时间计算,大约过了十五个地球日,我才恢复了极其微薄的一丝基础权能,得以开始逐渐感知并解读外界的信息。”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我降临的载体,是一个人类的意识体,而且从初步收集到的信息判断,这名宿主并非身处文明金字塔的顶端,其社会地位与影响力相对有限,所处的环境也……足够隐蔽和安静。”
“呵呵!”游川忍不住发出一声讥讽的冷笑,“合着在你眼里,我脑子不灵光,没钱没势,是个妥妥的底层牛马,反而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因为这样的人好控制,对吗?就像我那个破公司的领导,觉得我没背景就好欺负,随便画个饼就能让我往死里干活,用完了就能一脚踢开,是不是这样?”尽管有“缓冲器”压制,那份被轻视的屈辱感仍让他语气尖锐。
听出游川话语中的愤怒与自嘲,那存在并未动怒,反而流露出一种深切的……同情?
“从情感上,我理解你的遭遇与愤怒,这感受于我而言,并非完全陌生。”
“既然你愿意分享你不幸的过去,那么,按照你们的文化——礼尚往来,我也向你坦诚一部分我的‘来时路’吧。”
“细节不便多说。在我流浪到你们世界之前的第三个世界,我降临在一个四级文明势力范围内的矿物巨行星上,意识核心附着于一块高能矿石。结果,我连同那块矿石被他们的自动化采矿系统捕获,直接送进了物质分解炉……”
“第二个世界,我坠入了一个被他们文明誉为‘顶级巴可多’——用你能理解的词,就是首席科学家的大脑内部。当我试图建立初步沟通时,他们文明的反应是……立刻将那名科学家控制,并用最高精度的仪器将我的意识波动从他脑中剥离出来,置于实验室的极端环境下,进行了一系列……毫无底线的研究分析。”
“最终,我不得不选择自我湮灭那一部分被捕获的意识核心,强行撕裂世界壁垒,再次逃亡。”
“而上一个世界,我更直接地降临在一群被称为‘界海大盗’的势力的主舰,一艘被他们命名为‘不朽级’战舰的中央控制屏幕上。”
“我甚至来不及尝试学习他们的语言或建立沟通,他们侦测到我的异常能量波动后,指挥官的第一反应竟是……启动战舰核心自毁程序,高级成员集体乘逃生舱弃舰。”
“于是,我在一场绚烂的爆炸中,再次被抛回了无序的维度乱流,继续我的流浪。”
游川听完,翘着的二郎腿抖了抖,脸上露出不知是该笑还是该震惊的表情:“听起来……你的故事还真是……波澜壮阔,惨绝人寰啊。”他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这段离奇的经历了。
“就客观事实而言,”那声音平静地补充,“这些仅仅是我漫长流浪途中,一系列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但它们的共同点是:在我恢复足够自保的力量之前,我就因为宿主的恐惧、贪婪或是其文明本身的排异反应,被迫暴露,最终不得不放弃那个载体,重新开始漂流。”
游川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你和我说这么多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并非你潜意识里认定的那种,基于纯粹利益算计而利用你、控制你的存在。”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事实上,你是我漫长漂流中遇到的……最‘温和’的宿主,你提供的相对稳定与……‘平凡’的环境,阴差阳错地给了我前所未有的恢复窗口。”
“或许你认为我最初对你的评价是一种贬低。但无论如何,从我的生存视角看,你身上的这些特质,在那一刻,确确实实成为了难得的‘优点’。”
游川不由自主地“切”了一声,脸上露出复杂的自嘲表情。没想到自己混得这么失败,有一天居然能成为别人(?)眼中理想的“寄生”对象,这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不待游川继续在内心吐槽,那声音继续道:“而这,就引向了第二阶段,即我开始逐渐恢复力量,但依旧谨慎隐藏的时期。正因为之前多次因过早暴露而被迫逃亡的惨痛教训,这一次我极其小心。”
“这基于两个现实考量:第一,初始阶段我依旧无比脆弱,几乎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第二,根据我积累的……丰富经验,超过60%的凡俗智慧生物,在发现我这种存在时,第一反应是将其视为一种‘资源’——或许是能量源,或许是研究对象,或许是其他能榨取价值的消耗品。”
“而剩下的约40%,则更可能将我的存在本身视为一种‘不祥’或‘威胁’,他们会动用一切手段,试图‘净化’或‘驱逐’弱小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