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的星空中，大唐的撤离舰队正保持着严整的队形，以稳定的巡航速度向着无乱星系的方向驶去。舰队内部，没有了刚刚脱离险境的喧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与有序运转的忙碌。这得益于高洋在撤离前就制定好的“长途航行管理规范”和“心态调整预案”，将可能出现的混乱和士气波动降到了最低。
在旗舰“龙星号”（唐龙座舰）的附属参谋区内，高洋的临时办公室已经重新设立。虽然不如在都星基地时那般功能齐全，但核心的数据终端和通讯设备一应俱全，足以让他继续扮演好“参谋长”兼“首席运营官”的角色。他将这里戏称为“移动项目部”或“远程办公中心”。
此刻，他正端着一杯热腾腾的仿制咖啡（他坚持这么叫，尽管这个世界可能有更炫酷的名字），盯着面前全息屏幕上刚刚由唐星同步过来的、关于万罗联邦都圈沦陷和林家血腥镇压的初步情报汇总。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像是在评估一份极度糟糕的季度财报。
莉莉丝站在一旁，神情凝重地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数据和影像片段——尽管唐星已经过滤掉了最血腥的画面，但文字描述和宏观态势图已足够让人感受到那股弥漫在都圈上空的绝望与血腥。她注意到高洋的神色变化，轻声问道：“参谋长，都圈……真的就这么完了？林家他们……竟然如此……”
“如此‘高效’且‘不计后果’地处理‘内部矛盾’？”高洋接过了话头，语气带着一种混合着嘲讽与冰冷的平静，“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莉莉丝，记住，当一个‘新管理层’（林家）通过‘暴力并购’（军事占领）手段接管一个‘老牌企业’（万罗联邦都圈），尤其是这个‘老企业’还拥有一大批被惯坏了的、拥有不合理‘福利预期’的‘老员工’（都圈民众）和‘既得利益阶层’（野心家）时，冲突是不可避免的。”
他放下仿制咖啡，将屏幕上的情报分区域放大，开始了他的“案例分析”：
“你看，林家作为‘新股东’，初期为了稳定‘运营’（统治），必然要采取一些‘怀柔政策’和‘满足合理需求’的手段，这属于标准的‘收购后整合’初期策略，目的是降低‘员工’（民众）的抵触情绪，维持‘生产秩序’（社会稳定）。这部分，他们做得还算及格，至少没有一上来就搞‘暴力清盘’。”
他指向一段关于林家初期接受部分要求的记录。
“但是，”高洋话锋一转，手指点向那些描述都圈民众得寸进尺、要求恢复过往超高福利的情报，“问题出就出在，这帮‘老员工’错误地评估了‘新管理层’的底线和本质。他们把林家的暂时妥协当成了软弱，把商业家族初期追求‘稳定运营’的逻辑，错误地套用成了过去联邦政府那种为了选票（或者说维持表面和谐）可以无限让步的模式。这是典型的‘路径依赖’错误和‘市场误判’。”
“所以，他们提出了这些……”莉莉丝看着那些“免费供应所有必需品乃至奢侈品”的要求，感觉有些荒谬。
“所以，他们提出了这些足以让任何正常‘企业’瞬间‘破产清算’的非分要求。”高洋冷笑一声，“这就好比一群员工要求公司不仅发高薪，还得包办他们及其子孙后代的一切生活开销并且不用上班。在任何正常的商业逻辑下，这都是不可接受的。而林家，本质上是一个以利益为核心的商业家族，或许他们现在想转型为‘政治实体’，但其骨子里的‘成本控制’和‘效率优先’思维是不会变的。”
他调出了关于林震东下令屠杀的情报，眼神变得锐利：“当‘谈判’和‘妥协’无法解决问题，而‘员工’还试图通过‘集体散步’（游行示威）来胁迫‘管理层’时，对于一个掌握着绝对‘暴力资源’（机器人士兵）且缺乏政治耐心和历史包袱的‘新管理层’来说，选择最直接、最血腥的‘暴力裁员’方式来‘优化组织结构’（清除不稳定因素），就成了一个‘低成本、高效率’的选项，尽管这个选项从长远看，充满了巨大的‘品牌声誉风险’和‘系统性风险’。”
“他们……他们屠杀了十分之一的人口……”莉莉丝的声音有些发颤，即便是在战火中成长起来的她，也对这种针对平民的、系统性的屠杀感到震惊。
“是啊，‘人力成本’一次性削减了百分之十。”高洋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他用这种极度商业化的术语来稀释话题本身的沉重感，“短期看，确实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剩下的‘员工’肯定会变得‘乖巧听话’，‘生产效率’（社会秩序）可能在短期内达到一个惊人的高度，就像情报里说的，‘三个月无案件’。从纯粹的‘管理威慑’角度来说，效果显着。”
他顿了顿，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资深风控专家”看到蠢货操作时的表情：“但是，这种手段是典型的‘饮鸩止渴’。他们忽略了最重要的‘无形资产’——人心向背，以及‘外部环境’的潜在反应。”
高洋开始在虚拟屏幕上快速勾画，构建出一个简单的分析模型：
“第一，‘内部信任’彻底破产。活着的人是因为恐惧而服从，不是出于认同或忠诚。这种统治基础极其脆弱，一旦出现更强的外力介入，或者内部出现一点点松动，积累的怨恨会像火山一样爆发。那些‘多如牛毛’的反抗组织就是明证。这意味着林家需要持续投入巨大的‘维稳成本’，地面部队被牢牢牵制，这严重影响了其‘战略机动性’和‘资源分配效率’。”
“第二，‘雇主品牌’严重受损。‘招聘’（吸引人才）会变得极其困难。除了他们本家族的人，还有多少有能力的文官、科学家、商人敢去，或者愿意去一个动辄屠杀子民的地方工作、生活？情报里提到‘除了林家商人就没有其他商人肯来都圈’，这就是最直接的后果。失去了外部‘资本’和‘智力’的输入，都圈的经济生态和发展潜力将大打折扣。”
“第三，‘外部舆论’和‘潜在制裁’。虽然现在周边势力可能因为畏惧林家的军事实力而暂时保持‘礼貌’，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但这种建立在恐惧之上的关系是不稳固的。林家背上了‘屠夫’的恶名，这给了所有潜在对手一个完美的‘道德制高点’和未来进行干预的‘借口’。一旦林家显露出疲态或破绽，这些势力很可能从‘谨慎合作’转变为‘联合制裁’甚至‘武力干预’。”
他最后总结道：“所以，林家这番操作，短期来看似乎是‘稳定了局面’，震慑了内部，但从长远战略角度分析，他们这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巨大的坑，亲手破坏了统治的可持续性根基。这叫‘赢了战术，输了战略’，是典型的‘风险管理’失败案例。咱们大唐以后要是跟他们对上，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进行‘舆论战’和‘心理战’，成本低，效果好。”
莉莉丝听着高洋抽丝剥茧的分析，心中的震惊渐渐被一种明晰的理解所取代。她再次深刻感受到，高洋参谋长这种将血腥战争和政治动荡转化为冷冰冰的管理学、风险投资术语的能力，虽然听起来有些别扭，却往往能直指问题的核心，揭示出表象之下的深层逻辑。
“那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吗？”莉莉丝问道。
“我们？”高洋挑了挑眉，重新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仿制咖啡，“我们现在是‘旁观者’，同时也是‘潜在竞争对手’。对于林家这种‘自杀式’的管理模式，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内部风险预警’，让我们的情报系统和战略分析部门，将林家列为‘高风险、低稳定性’的观察对象，其内部矛盾是我们未来可以利用的‘战略窗口’。”
他抿了一口咖啡，咂咂嘴：“其次，我们要从中吸取教训，反哺我们自身的‘组织建设’和‘文化建设’。要确保我们大唐的‘员工福利’和‘管理方式’是健康、可持续的，能够吸引并留住真正的人才，而不是靠恐惧来维持统治。这叫‘对标分析，优化自身’。”
“最后，”高洋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我们可以考虑，在适当的时候，以‘人道主义’或‘商业合作’的名义，接触一下那些从都圈逃出来的‘优质资产’——比如陈昱带走的那些资金、科研人员和技术资料。如果能吸纳过来，对于提升我们大唐的‘综合国力’和‘科技树’是大有好处的。这算是……嗯，‘抄底优质不良资产’？”
莉莉丝忍不住笑了出来，高洋参谋长总能找到最“商业”的理由，来包装最“政治”或最“战略”的行动。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滑开，唐龙一脸不爽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跳来跳去的小黑猫。
“老高，你看到了吗？林家那帮混蛋，居然在都圈搞大屠杀！”唐龙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语气愤懑，“虽然那帮家伙游行要求是过分了点，但也不能这么干啊！简直没人性！”
小黑猫也蹦到控制台上，甩着尾巴说道：“就是！太残暴了！本喵都看不下去了！唐龙，咱们要不要杀回去教训他们一下？”
高洋看着义愤填膺的一人一猫，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堆起职业化的笑容：“主公，您的正义感令人钦佩。不过，我们现在杀回去，属于‘非理性投资’。”
“啊？这怎么叫非理性投资了？这是替天行道！”唐龙不满地嚷嚷。
“主公您想啊，”高洋耐心解释，如同给冲动的cEo分析利弊，“第一，我们刚刚完成‘战略转移’，自身需要‘休养生息’，整合新获得的‘资产’（那三万多艘俘获的战舰）。此时贸然开启新的‘战端’，属于‘资源错配’，会打乱我们自身的‘发展节奏’。”
“第二，林家现在士气正盛，兵力雄厚（至少明面上如此），而且刚刚通过血腥手段建立了‘内部威慑’。我们此时介入，属于‘硬碰硬’，‘投入产出比’太低。就算打赢了，也要付出巨大代价，而且还要接手都圈那个‘烂摊子’和无数‘隐性负债’（比如民众的超高福利预期、林家的恶名等），得不偿失。”
“第三，”高洋压低了一点声音，“从‘战略机遇’角度看，林家这种统治模式注定难以持久。我们与其现在去当‘正义使者’，不如静观其变，让他们内部的矛盾继续发酵。等他们自己出现问题，实力削弱时，我们再伺机而动，或者通过其他方式施加影响，成本会更低，效果可能更好。这叫‘等待价值洼地’。”
唐龙皱着眉，虽然觉得高洋说得有道理，但心里那口气还是不顺：“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作恶？”
“主公，宇宙间的恶行太多了，我们管不过来。”高洋语气平和，带着一丝中年人的无奈与现实，“我们的首要职责，是对大唐的子民负责，是带领我们自己的‘公司’发展壮大。只有在符合我们自身‘核心利益’，且‘风险可控’的情况下，我们才能考虑介入外部事务。盲目‘扩张业务’或者充当‘宇宙警察’，很容易把自己拖垮。‘猥琐发育，别浪’，不仅是战术原则，也是战略方针。”
小黑猫歪着头听着，突然插嘴道：“高老头，你说那么多，不就是‘打不过，先苟着’嘛！说得那么复杂！”
高洋被小黑猫的直接逗乐了：“小黑猫阁下总结精辟！话糙理不糙。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和‘空间’，来消化战果，提升自己。等我们足够强大了，自然有更多的话语权和选择权。”
唐龙叹了口气，他也明白高洋是对的，只是情感上一时难以接受。他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就是心里不痛快……对了，陈昱那帮人，好像也逃出来了，方向好像也是无乱星系？”
“是的，主公。”高洋点点头，“根据唐星小姐监控到的信息，陈昱带着一批军政精英、科研人员和巨额资金，正朝着无乱星系，很可能就是我们大唐的方向而来。”
“他们来干嘛？还想来摘桃子？”唐龙立刻警惕起来。
“大概率是来‘寻求政治避难’和‘寻找新的投资平台’。”高洋分析道，“都圈已失，陈昱失去了根基，他带着的那些‘资本’（人才和资金）需要找到一个能让他们‘东山再起’的‘孵化器’。而我们大唐，目前看来是他最熟悉，也可能是他认为最有潜力的选择。”
“那我们收留他们吗？”唐龙问道。
“这个问题需要慎重评估。”高洋沉吟道，“陈昱此人，能力是有的，但野心也不小，而且精于算计。收留他，可以短时间内提升我们的‘人才密度’和‘资金流动性’，但也要防范其‘反客为主’或者带来不必要的‘内部政治斗争’。这属于典型的‘高风险高收益’项目。”
他看向唐龙：“建议主公召开核心层会议，集体决策。我个人倾向于，可以接触，但必须设定明确的‘权限边界’和‘监管机制’，确保其处于可控范围。如果能将其‘资本’成功整合，对我们大唐的发展确实有加速作用。”
唐龙点了点头：“好吧，等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唉，事情真多……”
看着唐龙和小黑猫离开，高洋重新将目光投向星图，手指在代表都圈的区域上轻轻一点，又迅速移开。
“一个时代的落幕，总是伴随着血与火。”他低声自语，“而我们的时代，才刚刚开始。做好自己的‘项目管理’，比操心别人的‘公司破产’更重要啊。”
他转向莉莉丝：“记录一下，回去后记得提醒我，起草一份关于《从万罗联邦都圈沦陷看组织治理与风险管控》的内部培训材料，可以作为我们中层管理者的案例分析课。经验教训，不能浪费。”
“是，参谋长！”莉莉丝郑重应道，心中对高洋这种随时随地都能将外部信息转化为内部学习资料的能力佩服不已。跟着这样的导师，她感觉自己每一天都在快速成长。
星舰继续在静谧的宇宙中航行，将身后那片血与火交织的星域远远抛离。而在舰内，关于未来、关于战略、关于管理的思考与规划，从未停止。高洋这个异数，正用他独特的智慧和方式，悄然影响着这个星际时代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