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超风僵立在原地，左臂“曲池穴”传来的酸麻感如同无数细针攒刺，迅速蔓延至半边身子，让她那条赖以成名的毒龙鞭再也握持不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声音在寂静的庭院中格外刺耳，也彻底击碎了她最后的骄傲。
她空洞的眼眶茫然地“望”着前方，虽然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青衫身影散发出的、渊渟岳峙般的气息。
九招！仅仅九招！
自己苦练数十载，仗之横行江湖的九阴白骨爪和毒龙鞭法，在对方那神鬼莫测的指法面前，竟如同孩童嬉戏般不堪一击！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与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想起自己叛出师门，与贼汉子陈玄风偷走《九阴真经》下册，远走大漠，日夜苦练，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贼汉子更是早早惨死……这一切的执着，一切的罪孽，在这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虚无。
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败了，彻彻底底地败了。
按照约定，她需留下经书，自废武功……那与杀了她有何区别？
失去了武功，在这仇家遍地的江湖，她梅超风还能活几天？
就在她万念俱灰，体内阴寒真气隐隐有反噬溃散迹象之时，南宫宸那平静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她的耳边：
“梅若华。”
这个名字，如同尘封已久的咒语，让她浑身猛地一颤！
多少年了？
自从叛出桃花岛，自从贼汉子死后，还有谁记得，她原本的名字叫梅若华？
这个名字，仿佛将她从那个杀人如麻的“铁尸”，瞬间拉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桃花岛上，虽有些偏激却依旧怀着少女心事的女弟子……
“你这双眼睛，”南宫宸的声音继续传来，不带丝毫怜悯，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冷静，“并非天生盲瞽，乃是强练那不全的《九阴真经》，急于求成，以致毒素侵入眼部经络，加之运气过猛，损伤了视神经，方导致失明。”
梅超风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南宫宸的方向，声音嘶哑干涩：“你……你怎么知道？！”这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与痛苦，连贼汉子陈玄风在世时，也只知道她是练功出错，却不知具体缘由。
“我不仅知道，”南宫宸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我还知道，此疾，非不可治。”
“什么？！”梅超风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即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激动，“你说什么？！你能治好我的眼睛？！不可能！我访遍名医，甚至……甚至抓过几个御医，他们都束手无策！”
“他们束手无策，是他们无能。”南宫宸的语气依旧平淡，“毒素淤积，经络闭塞，神经受损。只需以特殊金针之法，辅以独门解郁通络、滋养修复的丹药，循序渐进，疏通淤塞，拔除毒素，温养受损之处，重见光明，并非奢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梅超风那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抛出了最终的橄榄枝：“你与你那夫君陈玄风，半生作恶，杀人无算，罪孽深重。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亦非无可挽回之路。”
他刻意提到了陈玄风，果然见梅超风身体又是一震。
“归顺于我，入我天机阁。”南宫宸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诱惑，“我可令程姑娘为你医治双眼，还你一个清晰世界。亦可让你与陈玄风那一身源自桃花岛、却又走入邪路的武功传承，得以拨乱反正，留下其精要，去其阴毒，或许将来，还能有一个相对清白的名分，不至于彻底湮灭于江湖骂名之中。”
这番话，如同重锤，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梅超风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上。
治愈眼睛！
这是她失明之后，日思夜想，甚至不惜滥杀无辜、逼迫名医也未能实现的梦想！
清晰的世界，色彩，光明……那是她只能在记忆中回味，却早已模糊不堪的奢望！
还有贼汉子的传承……他们夫妻二人，因这《九阴真经》叛师、逃亡、造孽，最终贼汉子惨死，自己也落得如此下场。
若能将其传承“拨乱反正”，留下一点不全是骂名的东西，是否……也算是对贼汉子的一种告慰？
绝对的实力碾压，加上治愈双眼这无法抗拒的诱惑，以及对过往罪孽的一丝救赎可能……多重冲击之下，梅超风那颗桀骜、偏执、充满了仇恨与黑暗的心，终于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她站在那里，浑身颤抖，内心进行着天人交战。
尊严、仇恨、自由，与重见光明的渴望、对过往的一丝悔意交织在一起。
厅内，陆乘风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他恨梅超风背叛师门，恨她与陈玄风累及同门，但此刻见她如此凄惨模样，又听到南宫宸给予的出路，心中那沉积的怨气，似乎也消散了一些，更多的，是对南宫宸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手段的深深敬畏。
恩威并施，直指人心要害，这位南宫公子，实在太可怕了。
黄蓉也是屏息凝神，她没想到南宫大哥不仅武功通神，竟连梅超风失明的缘由和治疗方法都了然于胸！
这份见识，再次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看向南宫宸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崇拜与自豪。
良久，梅超风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佝偻的身躯缓缓挺直了一些，她面向南宫宸，虽然依旧看不见，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一丝卑微与恳切的语气，嘶哑地开口：
“先生……所言当真？真能治好我的眼睛？”
“南宫宸言出必践。”南宫宸的回答简短而有力。
梅超风再次沉默片刻，终于，她双膝一软，竟是朝着南宫宸的方向，缓缓跪了下去。
这个动作，对于骄傲如她，是何等的艰难！
“若先生真能治好我的眼睛……让我重见天日……”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与决绝，“梅超风……不，梅若华，愿奉先生为主，此生此世，供您驱策，绝无二心！如有违背，教我受万鬼噬心，永世不得超生！”
她以最恶毒的誓言，立下了效忠的承诺。
庭院中，一片寂静。
只有梅超风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那掷地有声的誓言在夜空中回荡。
南宫宸看着跪在面前的梅若华，知道这头凶戾的“铁尸”，终于在绝对的力量和希望的指引下，暂时被套上了枷锁。
他微微颔首：
“起来吧。记住你今日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