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铭踉跄着从污水中撑起身来,破烂的衬衫紧贴在瘦削的身躯上,几乎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污水。他抬头望着那个高达三米的白色巨影,少年眼底没有一丝恐惧,唯有一种被命运碾压后的冷漠与清醒。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这幽深的下水道中回荡。他突然感觉很荒谬,他本该坐在家里焦急的等待高考成绩,为填志愿发愁,而不是在这满是腐臭与血腥的下水道,与一只会说人话的老鼠互相审视交锋。
林铭脑海里浮现出新闻中关于邻国核废水排海的报道,难道真污染到了全世界?
那白色巨鼠缓缓逼近,粗壮的尾巴有节奏地敲击地面。
“咚、咚、咚。”
低沉如战鼓,敲击着人类的心智防线。这是它的猎杀仪式——以沉重声响诱发猎物的恐惧反应,从而将其彻底摧毁。
但林铭只是踉跄着走向黑色巨鼠的尸体,握住那根染血的铁管,“嗤啦”一声,铁管从血肉中拔出,带出几滴暗红的血珠。
“像你这种低级生物,”白鼠高傲地抬头,胡须微颤,冷哼一声,“还不配知道我的名讳。”
林铭愣了一下,继而笑了。他轻轻擦去脸上的血污,望向那头巨鼠。
明明它只是一只老鼠,在下水道苟延残喘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怎么它就成了高等物种,自己完成了九年制义务教育,上完高中并且极有可能考上大学的未来国之栋梁,就成了低等生物了?
“明明是见不得光的臭老鼠,也敢自称高等种族?”
“找死!”白鼠猛然怒吼。
它身躯猛地绷紧,毛发如利刺般炸开,巨尾“啪”的一声拍在地面,污水激荡,气浪逼人。
林铭却一言不发,强忍着肋间传来的剧痛,冲向巨鼠,巨大的差距面前唯有先下手为强,才有一线生机。
铁管挥下的一瞬间,巨鼠尾巴横扫而来!
“砰!”
林铭的铁管结结实实砸在巨鼠背脊,却爆出金属交鸣般的脆响。他虎口剧震,铁管几乎脱手而出,巨鼠的皮毛竟坚硬如钢!
“就这点能耐?”白色巨鼠讥讽地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獠牙。
林铭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白影闪过。巨鼠的前爪重重拍在他胸口,断骨刺入肺部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如破布般飞出,在污水中滑出数米。
“咳——”鲜血从嘴角溢出,林铭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照理说,这种伤势已经足以致死,但奇怪的是,体内有股灼热的力量在血管里奔涌,每一次心跳都让血液更加炽热一分。
他咬紧牙关,借铁管撑起身来。
“还没完呢......”
“啪!”
又是一记尾鞭,白色巨鼠似乎被他的顽强激怒了,林铭勉强侧身避开要害,却仍被击中肩膀,整个人再次被掀翻。
“人类,你的挣扎毫无意义。”巨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
林铭躺在污水中,仰望着下水道顶部渗下的水珠,滴落的水珠似乎在慢动作中折射出微光,像是现实也开始变得不真实。血液在耳膜里鼓动的声音越来越响,好像有另一个自己在体内咆哮。
“那就......试试这个......”
他猛地翻身,铁管在掌心转出半圆,用尽全身力气刺向巨鼠的眼睛。
白色巨鼠仓促偏头,铁管擦过它的脸颊,带出一串火星,它惊怒地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皮毛,居然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你——!”白鼠面露惊怒,显然没料到这个濒死的少年还保留如此反击的力气。
林铭嘴角那抹带血的笑意让它莫名烦躁。
“嘿嘿。”少年又咳出一口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看来...我的谢幕演出...不够精彩啊...”
明明刚才还大放厥词,没想到连这臭老鼠两招都没接下。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白色巨鼠的身影在眼前分裂成数个重影。耳边传来血液滴落的声音,林铭想起小时候看过的英雄电影,像是迪迦胸前的红蓝灯不停的闪烁声,主角总是能在最后关头反败为胜,赢得满堂喝彩。
“真可惜...”他喃喃自语,手指无力地松开铁管,黄金瞳逐渐黯淡,铁管落进污水里,“连个观众都没有...”
林铭闭上眼睛,等待着最后时刻的降临。
白鼠厉啸着高举利爪。
生死一瞬——
······
“林!铭!”
意识深处,一道熟悉而沉重的声音炸响。
林铭眼前骤然一白,整个人仿佛跌入温暖的阳光草地。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青石棋盘前,对面,那个面容清秀的和尚端坐如山。
和尚缓缓睁开眼,素来含笑的眉目此刻凝着霜色,林铭注意到他捻着念珠的手有些用力,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呼——”少年伸懒腰时牵动肋间伤口,疼痛虽仍在,却像隔着薄雾,遥远又不真实。阳光穿过指尖,“要是能死在这种地方,倒也不算太坏。”
檀木棋盘被敲出清脆声响,和尚的瞳孔在光线下泛起琥珀色:“十七岁的年纪,倒学起老人说丧气话。”
“不然呢?”林铭随手抓起一枚黑子把玩,棋子表面映出他狼狈的倒影,“三米高的巨大怪物,断了两根肋骨的高中生——这剧本怎么看都是必死之局。”
他说这话时嘴角还挂着笑,仿佛是在讨论着昨天的作业有没有写完、下午要不要逃课。
能在识海意识中有半刻的平静,他感觉也不错,但是转念一想:“话说回来,我如果死了,你是不是也会消失?”
和尚平静的点了点头。
林铭怔了怔,尴尬的挠了挠头:“那真是...抱歉啊。”
风掠过草原,惊起无数蒲公英,像一把把小白伞掠过两人之间。
“如果你愿意,可以不用死在下水道里。”和尚淡淡说道。
“我当然愿意!能活着谁想去死!”林铭毫不犹豫回答道。
“踏入这棋局中,九死一生,是棋手还是棋子,就由不得自己了。”和尚的僧袍在风中纹丝不动。
林铭皱眉看向空荡荡的棋盘,十九道纵横线上空无一物:“什么意思?”
和尚却没在意林铭的话,伸出右手,示意他先下。
林铭并不知道和尚在卖什么关子,随手拿出一枚黑子,思索片刻后,在正中落下。
落子天元。
和尚微微一愣,随即严肃的神情缓和了起来:“呵呵,像你会干出来的事,这么叛逆。”
林铭不明所以地看着正中孤零零的黑子。他不知道,在围棋千年传承里,固有“金角银边草肚皮”的说法,林铭这一手相当于让半手棋,开局天元是比竖中指更嚣张的挑衅。
“或许,只有置之死地,方能斩获一线生机。”
“生机也罢,死地也罢,都说命运弄人,我也不过是这万千被愚弄者之一。”林铭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白天,感受着片刻的宁静。
“当要去做一件事的时候,按照过往的逻辑或性格做出的行为,这个就是命,若事情发生以后,做出的行为不符合过往的性格和习惯,有了很大的偏差,这个就是运,所以说运是改变命的定数,所谓的逆天改命,逆的不是天,而是自己的本能。”
“若潜意识不能上升成为意识,就会在不知不觉情况下,引导你的一生成为你的命运。命运会反复出题,直到你给出新的答案。”和尚双手合十说道,“所以,你的答案呢?”
“活下去。”少年吐出的字眼像出鞘的剑,斩碎了所有犹豫。
和尚看向背后那棵树:“我背后这棵神树,与我一同出现在你的精神世界,它,能让你活下去。”
林铭也转头看向了眼前这棵长势诡异的高树,半枯半荣,在微风中摇摆,恍惚间,似乎有共鸣和召唤,此时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林铭走向了这棵树。
“签订契约,你将踏入这场神明都不愿涉足的棋局。”和尚的声音变得凝重,“你,可想好了?”
“既然没得选,那就先活下来。”林铭上前一步,一脚踏上棋盘,黑子白子四溅而起:“我不仅要踏入棋盘,我还要踏碎这棋盘。”
和尚仰头望着站在石凳上的少年,此刻的林铭浑身是血,却比任何时候都像活着。
“哈哈哈哈……”两个笑声在意识空间里碰撞交融,林铭很久没这样笑过了,不必戴上那副温良恭俭让的假面,不必计算每个表情的得失。在这个精神世界里,连疼痛都显得如此真实痛快。
指尖触到树皮的刹那,现实中的剧痛如潮水般涌来。
他能感觉到断骨正刺入肺叶,血液在气管里泛起腥甜。但此刻他的瞳孔却亮得吓人,像是将死之人攥住了最后的火种。
染血的手掌在树皮上留下暗红色掌印。
刹那间,那棵半枯半荣的巨树剧烈震颤,翠绿的那半边树冠中,六片金色树叶如同被熔炉淬炼而出,叶脉间流淌着岩浆般的光晕,将整个意识空间映照得如同神殿。
林铭下意识抓住最近的金叶,锋利的叶缘瞬间刺入掌心。剧痛中,无数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灌入脑海——
青铜巨棺中沉睡的独目巨人突然睁开竖瞳;被玄铁锁链贯穿羽翼的六臂罗刹发出震天咆哮;最后所有画面都坍缩成那双永恒燃烧的黄金瞳,瞳孔深处倒映着无数破碎的星辰......
“每片金叶有一次机会借力神明。”神树的声音像是千万片树叶同时摩挲,“若祂回应——”
金叶突然在林铭掌心燃烧,化作金色的光流缠绕手臂,“你,便能借神之力。”
“代价呢?”林铭发问道。
“每次使用消耗你十年生命,你还有六十年的寿命,所以有六片金叶的机会。”
“淦!”林铭盯着正在蚕食自己生命力的金光暗骂一声,“就借这一次,再用我是狗!”
金色的符文在右手上流转,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召唤,一时间林铭犯了难,他对神明的了解还仅限于动画和电视剧,印象中玉帝老儿喜欢看仙女跳舞,宙斯喜欢变成动物到处生孩子......
他试着在脑中勾勒奥丁的形象,结果浮现出漫威电影里拿永恒之枪吃盒饭的独眼老头。手臂上的金纹立即黯淡了几分,带着某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就在林铭纠结之际,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
他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狡黠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