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对面的茶楼雅间内,刘诚正临窗而坐,手中端着一杯清茶,目光悠远地望着被人群包围的方言。
而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刚刚从贡院走出来的赵德海。
赵德海正襟危坐,看着刘诚那一言不发的模样,心中如重鼓在捶。额头之上的汗水不停的向下滑落。
刘诚的目光落在远处意气风发的方言身上,眼神复杂难明。
他回想起赵德海出来后,向他复述方言在考场上的表现,以及那篇被公示出来的锦绣文章。
那般鹤立鸡群,那般挥洒自如。
即便是在那等“万众瞩目”、毫无隐私可言的苛刻环境下,方言依旧能心无旁骛,下笔如神,提前交卷。
文章还能做得那般花团锦簇,理据充沛......
这等心性,这等才学,着实令人心惊。
更让他心惊的是,此次府试题目之刁钻,远超寻常,便是他自己下场,也未必能在那般短时间内做得如方言那般完美。
而方言,不仅做了,还做得如此出色,一举夺魁。
此子之才,确非池中之物......
他心中暗自叹息。
随即,他又想到即将到来的院试。
院试的主考官乃是龚大宗师,那位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孤臣,与杨党、清流皆无瓜葛,只忠于圣上,只认文章才学。
到了院试,他这巡按御史,恐怕是难以插手了。
思绪飘远,他又忆起了赵德海向他复述的那篇策论。
大齐朝已经立国一百五十余年,其中的弊端不知有多少。
早在十年前,朝堂的赋税已经开始步入赤字,其根本原因就是布遍全国的乡绅和士族。
土地兼并,一直都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这个问题谁都知道,谁都看的明白。朝堂诸公也私下讨论过。
大刀阔斧的改革?
怕是明天就会烽火四起,各个乡绅组织民众开始造反。
如果不管,就是眼睁睁的看着大齐国运,日益衰落。
再者,朝堂诸公又何曾不是士绅中的一员?这改革?难道拿着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不成?
所以这个问题只能被无期限的搁置。
诸公实在是没了办法,只能开始节流,努力维持朝廷的运转。
然而方言的策论却让他看清了一条新的道路。
开源!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分给那些士族,那些乡绅士族就会将目光转移到别处,他们就不会再剥削底层民众。
若是按照方言策论中所做,搞不好可以让大齐再兴盛百年!
方言此人,见识超卓,若能为其所用,必是国之栋梁。
可惜啊可惜......
因为上次吃了方言的亏,他最近是格外注意方言的行程。
自从知道方言能够随意进出李府之后,他就明白,方言此人,恐怕是争取不过来了。
刘诚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中带着惋惜与决绝。
“事不过三。”他声音平淡,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既然他方言立场已定,铁了心不肯入我杨党之门,那么......便只有彻底毁掉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如同寒冬的冰锥刺入赵德海的心底,让他打了个寒颤,汗毛倒竖!
刘诚......这是要不顾一切,用尽全部手段毁掉方言了吗?
赵德海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大......大人,如今方言连夺县试、府试案首,风头正劲,在湖广士林中声望日隆。”
“恐怕......恐怕找不到机会下手啊。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刘诚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落在了被人群包围的方言身上,眼神变得幽深而冰冷。
“江陵,终究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该往武昌挪一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