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宇提出的附加条件如同一颗惊雷，让藤原敬二的脸色瞬间大变。
公开底层硬件接口协议！
这对于发那科这种以封闭生态着称的巨头来说，无异于割肉放血，是绝对不可触碰的红线。
“李总工，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藤原敬二强压着内心的震动，声音干涩地说道，“这不可能。”
“那我们的赌约，就没有意义了。”李晓宇的回答云淡风轻，却不容置疑，“因为我从不做没有彩头的赌博。”
他转身欲走。
“等一下！”藤原敬二急忙喊住了他。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一丝恐惧。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如果拒绝，就等于当众承认了自己对发那科系统没有信心。这个消息一旦传回日本，对他的声誉和公司的股价，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而如果答应……
他死死地盯着那台安静的“龙渊”，和他自己那套引以为傲的系统。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一个由“游戏机”驱动的草台班子，能战胜发那科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工艺结晶。
“好！”他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我答应你！但是，考题必须由我来出！”
“当然。”李晓宇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
第二天上午，“金陵中心”那间刚刚完成了Jig-7安装的“一号战略实验室”里，这场足以载入世界数控史册的“世纪豪赌”，正式拉开帷幕。
观战的人不多，只有周将军、秦振华、钱秉义等几位中方的最高层，以及藤原敬二带来的日方团队。
整个实验室，气氛肃杀。
藤原敬二拿出了他精心准备的考题。那是一块沉重的，预先经过粗加工的p20模具钢。而他要求加工的，是一个拥有复杂自由曲面和数十个微小凹槽清角结构的“汽车前灯一体式反射镜”的精密注塑模具。
“这个模具，加工的难点，不在于单点的精度。”藤原敬二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自信，“而在于，对上千个重复性特征的高效加工，和对自由曲面光洁度的极致控制。这，恰恰是我们发那科宏程序与固定循环功能，最擅长的领域。”
考题揭晓，所有中方专家的心都提了起来。他们都看得出，这道题，充满了针对性，几乎是为发那科系统量身定做的。
赌约开始！
两台机床，被并排放在一起。一台，是藤原敬二连夜从沪市空运过来，搭载着发那科最新32i-A系统的，日产“森精机”三轴样机。另一台，则是那台，刚刚在西飞立下赫赫战功的“龙渊一号”。
发那科那边，藤原最得意的弟子，一个名叫小野寺的顶尖工程师，立刻走上前，在发那科那熟悉的，充满了按钮和旋钮的控制面板上，开始了眼花缭乱的手动编程。
他的十指如同幻影，快速地调用着一个个外人根本看不懂的，由G65、G66等指令构成的内部宏程序。每一个宏程序，都代表着一段由发那科工程师们，耗费了数年心血才优化出来的，最高效的加工循环。
而“金陵中心”这边。
林涛，则平静地，坐在了“女娲”系统那台，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486电脑前。
他没有去手写任何G代码。
在李晓宇的示意下，他将模具的cAd三维图纸，直接拖拽进了“女娲”系统一个全新的，从未对外展示过的软件模块中。
模块的启动界面上，显示着几个充满了未来感的汉字——
【龙渊cAm V0.8 Alpha】
只见林涛，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在那个充满了人性化的图形界面上，通过几次简单的鼠标点击和参数设置，便轻松地完成了对整个复杂模具的，所有刀具路径的智能规划！
系统，甚至还用不同的颜色，自动地，标注出了所有可能发生“过切”的危险区域，并给出了一套最优化的避让方案！
当林涛点击“生成代码”按钮时，数万行经过了完美优化的G代码，在短短几秒钟内，便已生成完毕！
观战的周将军和秦振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仅仅是在“备战”阶段，在编程的效率和智能化程度上，“女娲”，就已经对发那科，形成了一次，惨无人道的“代差”碾压！
上午十点整，加工正式开始！
两台机床的主轴，同时发出了轻快的嗡鸣！
发那科驱动的森精机，如同一位严谨、刻板，但技艺精湛的德国老钟表匠。它的每一次走位，每一次下刀，都精准，稳定，无可挑剔，充满了传统工业的美感。
而“龙渊一号”，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它，如同一位，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不受任何规则束缚的，鬼才艺术家！
在“女娲”系统那更聪明的算法驱动下，它的刀具路径，显得更加平滑，更加高效！特别是在处理那些，需要刀具不断进行高速抬升和变向的微小清角时，“女娲”的“前瞻控制”功能，展现出了惊人的“预判”能力，使得整个加工过程，几乎没有任何不必要的停顿！
它，在用“智慧”，碾压“经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最终，当“龙渊一号”的主轴，缓缓停止转动，屏幕上显示出“加工完成”的字样时。
另一边，那台森精机，还在进行着最后一道工序的，繁琐的清角作业。
胜负，已然分明。
当两块最终的成品模具，被并排放在红色天鹅绒覆盖的检测平台上时。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肉眼看去，两块模具，都如同艺术品般，闪耀着金属的光泽。
但当质检员，用高精度的激光轮廓仪，将两者的曲面光洁度曲线，投影到大屏幕上时。
高下，立判！
发那科加工出的曲面，虽然已经非常优秀，但在放大数百倍后，依然能看到，因为固定循环而产生的，极其微小的“接刀痕”。
而“龙渊一号”加工出的那块，它的表面曲线，平滑得，如同一整条，被上帝亲手绘制出的，完美的，连续的数学函数！
藤原敬二，呆呆地，看着那两条，对比鲜明的曲线。
又，看了看那台，由他曾经，无比蔑视，肆意嘲讽的“游戏机”，所驱动的，创造出了完美神迹的“龙渊”。
再，看了看自己那台，还在忠实地，执行着“旧时代”指令的，昂贵的，冰冷的机器。
他那张，一直维持着优雅与骄傲的脸庞。
第一次，露出了，如同信仰，在瞬间，轰然倒塌般的，深深的，茫然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