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客师的出现,让潜伏在下的众人心神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
只见他彻底褪去了平日那身象征朝廷官位的深紫色官袍,换上了一件玄黑色为底,上用银线绣满周天星辰、日月云纹、甚至还有一些早已失传的古老星官符号的宽大祭袍,宽大的袖摆和衣袂在无形的能量场中微微飘荡。
他手持那柄莹润剔透、此刻却隐隐流动着与阵图同源红光的白玉拂尘,立于祭坛最中心,那块刻画着太极与二十八星宿图案的石板上,仰首向天。
清冷而炽烈的月华如水银般倾泻在他身上,那祭袍上的星辰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生命,竞相闪烁起来,与夜空中的真实星辰遥相呼应,吞吐着无形的星力。
他整个人散发出一股与平日那种温和超然截然不同的、神秘、肃穆而强大的气息,仿佛他已不再是凡人,而是化身为执掌这片星域与阴司的古老神只,与这方天地、与这漫天星辰彻底融为了一体。
他口中吟诵的,不再是官话,也不再是普通的道家经文,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拗口、充满了奇异扭曲韵律和刺耳摩擦音节的诡异语言,似歌非歌,似咒非咒,每一个音节的吐出,都引得周围的空间微微震颤,那七面幡旗舞动得更加狂野,而从七具蛊尸眉心升起的彩色烟柱也骤然变得更加粗壮、凝实,仿佛七根支撑天地的邪恶光柱!
上空那灰蒙蒙夹杂七彩丝线的能量漩涡旋转速度猛地加快,发出低沉而持续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万魂呜咽与咆哮声,强大的吸力甚至让台下潜伏的众人都感到身形微微不稳。
整个观星台区域的阴冷邪气骤然倍增,空气中弥漫的异香浓郁到了令人头晕目眩、几欲呕吐的程度,仿佛化作了粘稠的液体。
“时辰将至……太阴将临……魂兮归来……”
袁客师停止了那令人牙酸的吟诵,缓缓低下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虚空与建筑的阻隔,精准无误地落在了裴昭雪等人藏身的那片断垣之后,嘴角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混合着积郁多年的狂热、野望与一丝狰狞的快意的笑容。
他的声音不再温和,也不再是单纯的洪亮,而是变得如同滚滚雷鸣,又带着金石摩擦般的穿透力,在这被邪阵力量扭曲的死寂夜里远远传开,清晰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膜:
“裴中丞,既然早已莅临,何必再藏头露尾,作那鼠辈之行?上来吧!是时候了,登上这宿命之台,亲眼见证这伟大的、逆转生死轮回的时刻!见证旧日的荣光与正统,如何在太阴的指引与牺牲的奉献下,冲破黑暗,重临这纷扰的大地!”
他知道他们在这里!而且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裴昭雪心中剧震,但事已至此,隐藏再无意义。
她与白砚舟、苏九交换了一个决绝的眼神,打了个进攻的手势,率先从藏身处一跃而出,身形如电,沿着那冰冷陡峭的石阶,快步登上观星台。
其余精锐好手也纷纷从各自的隐蔽点现身,刀剑出鞘,弓弩上弦,迅速占据各个要害位置,将整个祭坛隐隐包围在中央,与台上那七具僵立的蛊尸和中心的袁客师形成了对峙之势。
裴昭雪目光如炬,强忍着那能量漩涡带来的巨大压迫感和邪气侵蚀,直视祭坛中央那个仿佛与邪阵融为一体的身影,厉声喝问:
“袁监正!到了此刻,你还要伪装吗?!不,或许我该称呼你为……玄鹤卫中,执掌‘星律’,潜伏最深、地位最高的‘星’之副使?!你在此布下如此伤天害理、戕害无辜性命的邪阵,汇聚这滔天阴煞怨力,究竟意欲何为?!难道不怕天道昭昭,报应不爽吗?!”
袁客师对于被道破部分隐藏身份并未表现出丝毫惊讶,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积郁已久的畅快与毫不掩饰的野心,在这诡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
“残害无辜?报应?哈哈哈!迂腐之见!尔等可知,能为伟大的事业献身,是这些蝼蚁莫大的荣幸!他们的生命,他们的魂魄,能够成为唤醒正统、光复旧物的基石,是他们的造化!是他们的价值所在!至于意欲何为?”
他猛地张开双臂,宽大的祭袍袖摆如同蝠翼般展开,仿佛要拥抱那轮即将行至天顶、光华灼灼仿佛冰冷太阳的明月,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的神秘、诱惑与斩钉截铁的狂热:
“老夫所为,非为一己之私,乃是为我大梁正统,续写那被强行中断的天命华章!为先帝嫡脉,重燃那早已被阴谋扑灭的魂灯!尔等可知,二十四年前那场‘庚申宫变’,蒙受不白之冤、血染诏狱的废太子殿下,其英灵未远,其正统未绝!老夫耗费数十载心血,呕心沥血,布此‘太阴炼形’之逆天大局,便是要借这太阴至极之力,聚这皇城脚下百年阴煞,纳这七具精心挑选的‘灵枢’之魄力精元,为太子殿下……重塑不灭之魂,再铸不朽之躯!”
他果然亲口承认了!目标直指那场宫变中惨死的前朝废太子!
这疯狂而骇人听闻的目的,让所有听闻者都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与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