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后座的暖气开得很足，却暖不透顾屿骨子里的寒凉。
他蜷缩在角落，双手紧紧按住上腹，胃里的绞痛一阵比一阵猛烈，高烧带来的昏沉感让他眼神涣散，脸颊深深凹陷下去，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车窗外的霓虹灯飞速掠过，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情。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裴川”两个字亮得刺眼。
顾屿的身体猛地一僵，指尖颤抖着悬在接听键上方，犹豫了很久。
他不想让裴川看到自己这副狼狈模样，可心底那份压抑了太久的思念，却让他无法抗拒。
最终，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顾老师！”
屏幕里传来裴川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却依旧温柔。
他刚走出实验室，脸上还沾着未洗干净的消毒水味，额前的碎发凌乱地垂着，眼底布满红血丝，宽肩因为长时间穿着无菌服而显得有些僵硬，可看到顾屿的瞬间，眼神里还是泛起了温柔的光。
顾屿张了张嘴，想回应他，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还伴随着一阵压抑的咳嗽。
他用力按住嘴唇，想把咳嗽憋回去，可胸腔的震动却牵扯得胃里更疼，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裴川……咳咳…”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眼神涣散地看着屏幕，连聚焦都有些困难。
裴川的心瞬间揪紧，眼底的疲惫瞬间被焦急取代：
“顾老师，怎么这么严重？脸色怎么这么差？瘦了这么多？胃挂了瓶还没有好转吗？”
“我没事……”
顾屿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沙哑破碎，“就是有点累……”
他真的装不下去了，连日来的高烧、胃痛、思念与自卑，早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那些强撑的镇定与平静，在看到裴川的那一刻，瞬间土崩瓦解。
裴川不等他再说什么，就急切地解释起来：
“顾老师，对不起，最近联系少，不是不关心你，是实验太忙了。我们小组的项目到了关键阶段，每天泡在实验室十几个小时，手机都不能带，每天只能睡三个多小时，连吃饭都要掐着时间……”
他语速飞快，眼神里满是急切与不安，生怕顾屿误会，“我每天都在想你，想知道你胃还疼不疼，感冒好了没有，有没有好好吃饭……”
顾屿静静地听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知道裴川忙，知道他不容易，可心里的委屈与孤单，却还是像潮水般涌来。
他想告诉裴川，他高烧不退，胃痛难忍，被秦旭的挑衅逼得快要崩溃，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一句沙哑的“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裴川举着手机，刚走到租住的公寓楼下，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裴川学长，累坏了吧？”
秦旭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里，他手里拎着一个打包盒，笑容张扬，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
“我知道你实验结束肯定饿了，特意给你打包了冒菜，赶紧填填肚子！”
“冒菜”两个字像一道惊雷，瞬间炸在顾屿的脑海里。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神里的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裴川为了他，早就戒了辛辣，连一点辣椒都碰不得，说怕自己吃了辣，再吻他的时候会刺激到他的胃。
可现在，秦旭却给裴川送了冒菜，而裴川，没有立刻拒绝。
“他一定吃的很爽吧……”
顾屿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像蚊蚋，心脏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穿，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胃里的绞痛瞬间达到了顶峰，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涌上喉咙，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挂断了视频电话。
出租车还在行驶，顾屿蜷缩在后座，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刚刚被裴川的解释稍稍安抚的精神，瞬间落入了无尽的深渊。
原来，他的坚持，他的隐忍，他的小心翼翼，在别人的轻易示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裴川可以为他戒辣，也可以轻易打破这个约定，或许，他在裴川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
从那天起，顾屿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给裴川发微信，也不再回复他的消息，裴川打来的电话，他也一概不接。
他把自己封闭起来，每天依旧两点一线地往返于学校和工地，只是变得更加沉默，更加阴郁。
高烧终于退了，可胃里的疼痛却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他还是靠着不断加量的胃药硬扛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裴川被顾屿的突然失联急得焦头烂额。
他一次次拨打顾屿的电话，一次次发送微信消息，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秦旭的纠缠依旧没有停止，像打不死的小强，每天准时出现在他的必经之路，送早餐、送礼物、送各种他并不需要的东西，让他厌烦到了极点。
可他现在满心都是顾屿，根本没心思理会秦旭，只盼着能快点结束所有事情，回国找到顾屿，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离圣诞假期越来越近，裴川终于处理完所有学业上的事，在回国前，他给顾屿寄了一个包裹。
包裹里没有昂贵的礼物，只有一本厚厚的实验日志。
顾屿收到包裹时，正在工地检查最后的装修细节。
他拆开包裹，看到那本熟悉的笔记本，手指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缓缓翻开日志——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肠胃医学相关的研究数据、实验心得，字迹工整而有力，是裴川独有的风格。
翻到最后几页，顾屿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上面没有复杂的公式和数据，只有一行行温柔的叮嘱：
“顾老师的胃要注意保暖，不能受凉！”
“顾老师不能吃辛辣刺激，也不能吃太油腻的食物！”
“顾老师的鼻炎要常备洗鼻器，雾霾天少出门！”
“下次带顾老师到美国做全面检查，一定要把他的胃病治好！”
“想顾老师了，想快点回国，想抱抱他”。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饱含着裴川的牵挂与爱意。
顾屿看着熟悉的字迹，仿佛看到了裴川在实验室里，趁着休息的间隙，一笔一划认真书写的模样。
眼泪打湿了纸页，晕开了字迹，他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
可这份沉甸甸的爱意，却让他心里的愧疚与自卑愈发强烈。
裴川在为他的身体拼命努力，在为他们的未来拼命奋斗，而他呢？
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还因为一点误会就轻易否定他们的感情，让裴川牵挂，让裴川担心。
胃里突然翻江倒海，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他蹲下身，剧烈地干呕起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裴川发来的微信消息：
［顾老师，包裹收到了吗？我知道你还在生气，还在难过。我不想解释太多，等我回国，我会一一告诉你。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的笑，想你的声音，想你靠在我怀里的温度。顾老师，露出点破绽吧，让我知道，你也很想我，好不好？］
顾屿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眼泪掉得更凶了。
他也想裴川，很想很想，想他的怀抱，想他的温柔，想他说“有我在”时的坚定。
可心里的芥蒂与自卑，却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让他不敢回应，不敢靠近。
他把手机紧紧抱在怀里，蜷缩在工地的角落，身体微微颤抖着。
胃里的疼痛还在持续，心里的挣扎也没有停止。
他不知道，当裴川回国的那一刻，他该如何面对他，该如何回应这份沉甸甸的爱意。
而这本写满了牵挂的实验日志，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上，让他既温暖，又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