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黑雾灌进领口时，韩林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他望着那扇被黑雾啃噬得斑驳的红漆门，无咎道人临终前的话突然清晰起来——老人枯瘦的手攥着他手腕，喉间涌着血沫：若有日你见着祠堂门开...不管里面有什么...都要把第三层暗格里的青铜匣取出来...
韩林！陆雪琪的手猛地拽住他衣袖，青霜剑的震颤透过她掌心传来，那门不对！
你闻这股子味儿——她鼻尖微动，眼尾泛红，是腐尸掺着曼陀罗，和当年万毒门用的阴毒香引一个味儿！
张小凡的烧火棍地杵在地上，幽蓝火焰腾起半人高，将两人身周黑雾灼出个半圆。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哑得像砂纸：我感觉...里面有东西在看我们。
韩林摸向怀里的天机镜碎片，碎片烫得几乎要穿透衣物。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里炸响，这次连电子音都带着刺啦电流声：检测到因果线断裂，目标人物无咎道人死亡时间线出现扰动！
建议立即切断接触！
但他的视线落在门内飘出的那缕檀香上。
那是青云祖师祠堂特有的味道，掺着沉水香和松脂，他曾跟着无咎道人打扫祠堂二十年，闭着眼都能分辨。
雪琪，你带着小凡退后十丈。他反手握住陆雪琪的手腕，将她往张小凡身边推，我进去取东西就出来。
你疯了？陆雪琪眼眶瞬间通红，指甲深深掐进他手背，本源丹还没取到，你现在进去要是折在里面——
无咎师叔不会害我。韩林打断她，指腹轻轻蹭过她眼尾的泪，他说过，祠堂是守剑人的最后一道防线。他顿了顿，声音放软，你信我，好不好？
陆雪琪咬着唇，直到血腥味漫开，才重重点头。
她拽着张小凡退开，青霜剑横在胸前，剑尖却不受控制地指向那扇门。
韩林深吸一口气，抬脚跨过门槛。
门内的景象让他瞳孔微缩——原本供奉着青云历代祖师牌位的供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青铜丹炉，炉身刻满他熟悉的守剑人秘纹；丹炉旁的木架上，整整齐齐码着九颗赤金色丹药，每颗都流转着微弱的本命光华。
本源丹...他喉咙发紧。
无咎道人说过，历代守剑人坐化前会将三成功德、五成功命炼入此丹，说是留给后继者的救命粮，可他接任时，上一代守剑人只留了三颗，眼前这九颗...
第七代守剑人周正坤，陨于兽妖之乱。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韩林猛地转身，只见供桌后的阴影里，站着个穿着青衫的老人。
他面容清癯，眉骨处有道淡疤，正是无咎道人年轻时的模样。
第八代守剑人徐清，为封万剑窟魔胎自碎金丹。老人抬手，指尖掠过丹炉，第九代...是我。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泛着血光，小林子，你猜这些丹为什么能留到现在？
韩林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丹炉。
他摸到腰间的守剑人令牌，令牌突然发烫，烫得他几乎握不住——这是历代守剑人认主时才会有的反应。
因为蚊道人要的不只是诛仙本源。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像指甲刮过青铜，他要的是...守剑人用命元镇着的因果线！
系统提示音再次炸响：检测到目标人物无咎道人残留意识，当前因果线扰动值：92%！
建议立即——
闭嘴！韩林在识海里低喝。
他盯着老人眼底翻涌的黑雾，突然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浑浊的眼——那时老人望着他，目光温柔得像春夜的月光，哪有半分此刻的阴鸷。
你不是师叔。他攥紧令牌，令牌上的云纹突然泛起金光，你是蚊道人的手段。
聪明。老人的脸开始扭曲，皮肤下爬出无数黑虫，但你猜，你那小情人和野和尚能不能撑到你出来？他指了指门外，山脚下的小阿九，现在该醒了吧？
她要是看见你死在这祠堂里——
住口！韩林的瞳孔泛起金芒，这是使用系统过度的征兆。
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涌进喉咙，伸手抓起丹炉上的九颗本源丹塞进怀里。
我答应过雪琪要活着回去。他盯着那团逐渐溃散的黑雾，声音冷得像冰锥，更答应过阿九要带她去大竹峰看桃花。
当他踏出祠堂时，陆雪琪的青霜剑正架在一个黑衣人的脖子上。
那人身形佝偻，脸上蒙着黑纱，可韩林一眼就认出——这是方才还在祭坛边的杂役老头。
说！
谁派你来的？陆雪琪剑尖微压，一道血线顺着老头脖颈绽开。
老头突然发出尖笑，声音像生锈的齿轮：蚊道人大人说了，你们抢不走幽冥之心——
张小凡的烧火棍穿透了他的胸口。
少年盯着棍尖滴落的黑血，喉结动了动：他刚才...在往雪琪剑上抹毒。
韩林摸了摸怀里鼓囊囊的本源丹，转头望向陆雪琪。
她发梢沾着黑雾，眼底还凝着未干的泪，却冲他用力点头——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安全。
蚊道人消失后，天机峰的怨气更重了。韩林扯下老头脸上的黑纱，露出一张爬满黑鳞的脸，他一定有新的计划。
陆雪琪迅速翻出怀里的《量劫簿》，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快速划过：这里记载，幽冥界藏着件叫幽冥之心的宝物，能吞噬天地本源...和诛仙现在的情况一模一样！
韩林的手指叩了叩腰间的令牌，目光沉如深潭：我们必须抢先一步。他转向张小凡，你带二十个能御空的弟子，现在就去幽冥界入口。
记住，只守不攻，等我们——
放心。张小凡握紧烧火棍，眼底的迷茫早已消散，我知道轻重。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将远处的云雾撕开道裂缝。
韩林望着云雾后若隐若现的幽冥界入口，怀里的天机镜碎片突然烫得他踉跄半步。
系统提示音终于恢复了机械感，却比之前更急促：检测到高维因果介入，目标人物蚊道人定位成功——
但他没听完。
陆雪琪已经攥住他手腕，青霜剑的寒光映着两人紧绷的脸。
远处，张小凡的身影已融入云层，烧火棍的幽蓝火焰像颗不熄的星子，朝着幽冥界方向越去越远。
而在他们脚下，被烧火棍灼焦的黑雾里，一只漆黑的蚊虫正缓缓爬动，复眼里映着三人的背影，发出细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张小凡应下韩林指令的瞬间，烧火棍上的幽蓝火焰骤然腾高寸许。
他转身时道袍翻卷如墨云，指尖在腰间储物袋上快速连点七下，十二道流光自袋中飞出——那是他昨日连夜用黑节竹炼制的御空符，每道符上都缠着一缕自己的本命精血。
大竹峰宋大仁，龙首峰杜必书，小竹峰文敏！他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众人耳膜上，带各自峰头的御空弟子，半柱香内集到我身后！
宋大仁揉着刚被烧火棍砸醒的额头跑过来，腰间酒葫芦晃得叮当响：小凡，你这是要带咱们去幽冥界？
那地儿我听田师叔说过，阴——
没时间说废话。张小凡打断他，掌心按在宋大仁肩头，本命真元如热流涌进对方经脉，你驭符时若觉后劲不足，就咬舌尖喷血激符。他转向文敏时，眼底的温度稍软，你带着小竹峰的师妹们断后，若遇黑虫群，用冰魄银针扎它们复眼。
十二道御空符在头顶排成雁阵时，张小凡最后望了韩林一眼。
风掀起他额前碎发，露出那道当年被普智所赠的戒疤。
他想起在草庙村废墟里捡到的烧火棍，想起在幻月洞看到的诛仙剑影，更想起碧瑶在滴血洞说过的我只希望你好好的——此刻所有记忆都凝成一句话：我绝不会让这里变成第二个草庙村。
他足尖一点跃上符头，烧火棍直指幽冥界方向：出发！十二道流光划破云层，像一把把淬了火的剑，转眼消失在山岚里。
韩林望着那抹幽蓝火光彻底隐没，这才摸出怀中的九黎传讯玉符。
玉符是无咎道人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是能直接连通洪荒大能座下童子。
他咬破指尖在符面画了道血引，灵力注入的瞬间，玉符发出清越凤鸣——这是通天教主专属的回应暗号。
晚辈韩林，见过通天道友。他对着玉符躬身，声音沉稳得像是在青云大竹峰讲经，诛仙世界遭蚊道人吞噬本源，幽冥之心即将现世。
还望大能......
不必多礼。苍老却清越的声音自符中传出，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震颤，蚊道人私改量劫簿之事，我等早有察觉。停顿间，韩林听见远处传来法器碎裂的脆响，但本座需镇压三十三重天外的混沌风暴，三日后方能抽身。
三日后？
韩林喉间泛起腥甜。
他望着陆雪琪攥紧青霜剑的手背——那里还留着方才拽他时掐出的月牙形红痕，又想起张小凡小队此刻该已到了幽冥界外围。
蚊道人若真派了探手，怕是等不到三日后。
足够了。他突然笑了，指腹轻轻擦过陆雪琪手背上的红痕，有这三日，足够我们筑好第一道防线。
话音未落，他后颈的寒毛再次倒竖。
那是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凉丝丝的顺着脊椎爬上来。
韩林猛地转身，神识如蛛网般撒向山谷方向——三里外的老槐树上，七片槐叶正以逆自然的轨迹打着旋儿，每片叶子背面都爬满细如发丝的黑纹。
雪琪，护心镜。他低喝一声，同时将陆雪琪往身后带了半步。
陆雪琪反应极快，右手在腰间一抽，半块青铜护心镜已扣在胸口，镜面浮现的八卦图正对着老槐树方向。
是蚊道人的因果蝶韩林盯着那些旋转的槐叶，喉结动了动，他派来探幽冥之心位置的。
陆雪琪青霜剑嗡鸣出鞘，剑尖挑起一道冰棱射向老槐树。
冰棱穿透槐叶的瞬间，七片叶子同时爆成黑雾，黑雾中传来细碎的虫鸣，像有人用指甲刮过青铜。
韩林拽着她往山谷狂奔，鞋跟在山石上磕出火星，他们发现入口了，必须赶在探手回去报信前布好阵！
通往幽冥界的山谷比韩林记忆中更阴森。
山风卷着腐叶的腥气灌进鼻腔，两侧岩壁上的青苔泛着诡异的幽蓝，像是被某种邪术染过。
陆雪琪的青霜剑在前方开道，剑刃过处，岩壁上的幽蓝青苔作响，渗出黑血般的汁液。
到了。韩林在一块刻满古篆的巨石前停住。
巨石半掩在藤蔓里，仔细看能发现石上裂痕呈北斗状——这是无咎道人曾说过的幽冥锁，锁的不是门，是人心。
他解下腰间守剑人令牌，按在巨石中央的凹痕里。
令牌上的云纹突然活了般游动，发出金色微光。雪琪，取阵旗。他头也不回地伸手，陆雪琪早将九面绘着离火纹的阵旗递到他掌心。
第一面阵旗插在正东，韩林咬破指尖在旗面点了三点——那是守剑人秘传的锁魂印；第二面插在正南，他对着旗面吹了口气，旗上离火纹骤然燃烧，将周围阴气灼出个空洞；第三面......当第九面阵旗插入正北时，九道金红光芒在谷中连成星图，将巨石严严实实护在中央。
九转离火困仙阵韩林抹了把额角的汗，指尖在最后一面旗上轻轻一弹，阵中温度陡然升高，蚊道人手下若敢硬闯，第一波冲击就能烧穿他们的灵体。
陆雪琪伸手按住他颤抖的手腕。
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掌心已被阵旗边缘割得鲜血淋漓——刚才布阵时太急，竟没觉出疼。
韩林......她欲言又止，目光落在他怀中鼓起的本源丹上。
我没事。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染血的掌心贴在她护心镜上，等小凡他们传回消息，等通天教主......
轰——
地动山摇的轰鸣打断了他的话。
山谷尽头的岩壁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黑雾如活物般从裂缝中涌出，里面裹着密密麻麻的黑点——那是蚊道人的本命蚊群，每一只都裹着半透明的灵壳，复眼里泛着贪婪的光。
韩林望着越来越近的虫群，突然笑了。
他抽出陆雪琪的青霜剑，剑尖挑起一缕自己的发丝点燃，火光照亮他眼底翻涌的金芒：来得正好。
而在虫群最深处，一只比普通蚊虫大出三倍的复眼里，正映着谷中那九道跳动的离火——它的触须兴奋地颤抖着，将幽冥之心就在此处的信息，顺着因果线，传回了某个隐藏在黑雾中的古老存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