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汉十六年·春前·长安未央宫
凛冬的寒意尚未从长安城的飞檐翘角完全褪去,但未央宫温室殿内,一股灼热如熔铁般的意志正在奔流。
路博德战殁的悲恸并未随时间消散,反而在刘据心中沉淀、结晶,化为一种冰冷而坚定的复仇决心。
御案上,不再仅仅是奏章,而是铺满了西域羌海地区的详尽沙盘。山川河流、部落营地、水草分布,皆以不同颜色的黏土与木标清晰标注。
“陛下,周兴将军、公孙遗将军殿外候旨。”内侍低声禀报。
“宣。”
殿门开启,两名将领龙行虎步而入。周兴依旧如出鞘的利刃,眉宇间带着失去路博德这位老上司的悲愤与亟待雪耻的凶悍之气。公孙遗则稍显沉静,但目光锐利,透着机敏与干练。
“臣,周兴(公孙遗),叩见陛下!”
刘据没有让他们起身,而是走下御阶,来到沙盘前。他拿起代表羌人主力的一枚黑色骨雕,手指用力,几乎要将其捏碎。
“路公的血,不能白流。”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在大殿中回荡,“黑水河的冷箭,必须用羌海的血来洗刷!朕,不要击溃,要——灭绝。”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周兴身上:“周兴!”
“臣在!”
“朕任你为西域道行军大总管,总揽征羌军政事务!赵充国在东北脱不开身,西域这副最重的担子,朕交给你!你可能替路公,替朕,犁庭扫穴,永绝西患?”
周兴猛地抬头,眼中瞬间布满血丝,他抱拳,甲叶铿锵作响,声音因激动而嘶哑:“臣!必效死力!若不能踏平羌海,提羌王首级献于陛下阶前,臣愿提头来见!”
“好!”刘据重重一拍沙盘边缘,“要的就是你这股气势!”
他的目光转向公孙遗:“公孙遗!”
“臣在!”
“虎贲军,乃朕之羽林,帝国锋刃。朕任你为虎贲中郎将,执掌虎贲!此次西征,虎贲军全员随周兴出征!给朕撕开羌人的王帐!可能做到?”
公孙遗深吸一口气,目光沉静却坚定:“陛下放心!虎贲之锋,必为陛下斩将搴旗,羌人王帐所在,即为我虎贲兵锋所指!”
“如此甚好。”刘据回到案后,提起朱笔。
一道道命令,如同为一场庞大战争机器注入灵魂,开始高效运转:
“即日起,举国之力,优先供给西征! 河套、关中、并州…所有仓廪敞开!征调民夫百万,驼马牛车无数!粮草、箭矢、铠甲、刀兵、药材…沿河西走廊,给朕源源不断运往敦煌、玉门!冬日路艰?那就铲雪开路!人歇车马不歇!朕要在开春之前,于西域囤积足够十万大军征战一年的粮秣!”
“西域诸国,一体动员! 诏令西域长史府,征调诸国兵马、民夫,修缮道路,建立中转粮台。凡有推诿懈怠者,视同附逆,国除族灭!”
“旨三:工部、少府监,全力开工! 打造攻城器械、强弓硬弩。尤其是路公生前命人研制的‘寒冰炮’、‘火鸦箭’,要大量制造,送往西域!”
“旨四:情报先行! 绣衣卫精锐尽出,潜入羌海,绘制详图,散布流言,分化离间!朕要在大军出动之前,就知道羌人每一个部落的头人叫什么,他的帐篷门朝哪开!”
整个帝国的战争潜力被彻底激发。这个冬天,从长安到玉门关的驰道上,车队辚辚,驼铃日夜不息。
满载粮草的牛车陷进雪坑,民夫们喊着号子将其推出;护送军械的骑兵顶风冒雪,呵气成冰;河西走廊的各个驿站人满为患,信使往来穿梭,马蹄将积雪踏成坚实的冰途。
周兴与公孙遗并未在长安多做停留,接到任命后,便带着皇帝的殷殷期望和沉甸甸的虎符,星夜兼程赶往西域。
他们知道,在那里,无数粮草军械正等待清点,一支哀兵正等待整合,一场复仇之战,正等待他们去点燃导火索。
未央宫中,刘据时常独自站在那巨大的西域沙盘前,手指从长安轻轻滑过漫长的河西走廊,最终重重地点在羌海的中心。
“春天…快点来吧。” 他低声自语,眼中燃烧着的是帝王的怒火,也是对故将的承诺。
一场旨在彻底灭绝、犁庭扫穴的雷霆打击,已在凛冬的沉默中,蓄满了力量。只待春风解冻,便将化为焚尽羌海的滔天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