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
韩雪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极致惊骇而产生的颤抖,回荡在万宝楼这死寂的一层大厅之内。
她那双曾经清冷如北原万年寒潭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陆沉面前那杯早已化作艺术品的“霜心茶”,眼底深处,只剩下被彻底颠覆的认知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不是简单的术法。
那块由茶水凝结而成的冰雕之中,那一朵朵精妙绝伦的雪花符文,所阐述的,是一种她穷尽一生都未曾触及,甚至连想都未曾想过的,关于“冰”之大道的……至高法理!
她引以为傲的金丹圆满修为,她被誉为霜临城百年不遇的冰系天才之名,在眼前这块小小的冰雕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被轻易地、不屑一顾地,撕得粉碎。
这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完完全全的碾压!
周围,那原本喧闹鼎沸的人群,此刻早已噤若寒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诡异的一幕之上,他们虽然看不懂那冰雕中蕴含的道韵,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位万宝楼高高在上的冰山美人韩管事,此刻,正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卑微地,惶恐地,等待着眼前这位青衫青年的……审判。
陆沉没有回头。
他甚至没有回答韩雪的问题。
他只是平静地,吐出了两个字。
“茶,凉了。”
话音落下,他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来此品茶,却对茶水不甚满意的普通客人,迈开脚步,便要向着门外走去。
这四个字,这副视若无睹的姿态,比任何雷霆震怒的呵斥,都更加让韩雪感到遍体生寒!
她知道,自己刚才那份源自超级势力的傲慢与不屑,已经彻底惹怒了眼前这位……无法用常理揣度的恐怖存在!
她更知道,若是今日就这么让他走了,那么她韩雪,乃至整个万宝楼,都将错过一个万载难逢的机缘,甚至……埋下一个足以倾覆一切的滔天祸根!
“前辈!请留步!”
韩雪再也顾不得什么管事的威严,什么冰山美人的骄傲,她一个箭步,竟是不顾一切地拦在了陆沉的身前,然后,在所有人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中,对着陆沉,深深地,九十度地,弯下了她那高傲的腰身。
“晚辈有眼无珠,冒犯了前辈天威,还请前辈恕罪!”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惶恐与……恳求。
“晚辈愿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任何代价,只求前辈能再给万宝楼一次机会!”
陆沉的脚步,终于停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姿态卑微到了极点的女子,眼神依旧平静得如一潭古井。
“机会?”他淡淡地开口,“我的时间,很宝贵。”
言下之意,你们,还不配浪费我的时间。
就在韩雪脸色煞白,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
“呵呵,这位道友说的是,我万宝楼,确实不该浪费道友的宝贵时间。”
一个温和、醇厚,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宝塔的顶层,缓缓传来。
那声音不大,却仿佛直接响在每个人的神魂深处,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随之回暖了几分。
紧接着,一道金色的流光,自九层塔顶一闪而下。
不过眨眼之间,一个身穿锦绣金袍,面容富态,笑呵呵得如同邻家富翁般的中年男子,便出现在了陆沉的面前。
他一出现,原本还有些骚动的人群,瞬间彻底死寂!
万宝楼楼主,魏万金!
一位货真价实的元婴中期大修士,整个北原修真界,都跺一跺脚要抖三抖的顶尖人物!
他竟然……亲自下来了!
魏万金没有理会周围那些敬畏到极点的目光,更没有看一眼早已吓得浑身僵硬的韩雪。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那块由茶水凝结而成的冰雕之上,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震撼!
以他的修为,自然能看出,那其中蕴含的,是何等恐怖的,甚至已经超越了“术”的范畴,触摸到了“道”之本源的力量!
“老夫魏万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哪位道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魏万金对着陆沉,竟是客客气气地,抱拳行了一个平辈之礼!
这一幕,再次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陆沉看着他,神色依旧平淡:“我名陆沉,受故人所托,来此取回一件旧物。”
“旧物?”魏万金心中一动,连忙问道,“不知是何物?只要是我万宝楼之物,道友尽管开口,老夫绝无二话!”
他很清楚,能用一件物品,结交一位如此深不可测的存在,这笔买卖,赚翻了!
“天机之心。”陆沉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天机之心?!”
魏万金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这四个字的瞬间,猛地一僵!
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要的,竟然是那件被他们定为百年一度“天宝盛会”压轴之宝的……传奇机关造物!
为了这次拍卖会,他们万宝楼早已广发英雄帖,造势了数年之久。北原几乎所有的顶尖势力,都已齐聚霜临城,就等着一睹此宝真容。
若是此刻将此物送出,那他万宝楼的百年信誉,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可若是不给……
魏万金看了一眼那块依旧散发着绝对零度气息的冰雕,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就在他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之际。
陆沉那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似乎,很为难?”
“不不不!”魏万金连忙摆手,额头上竟是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友误会了,只是……只是这天机之心,事关重大,老夫……”
“也罢。”
陆沉似乎失去了耐心,直接打断了他。
“我从不强人所难。”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魏万金的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直视本源。
“你修行的是‘万宝琉璃身’,以身化宝,以宝养身,路子倒是不错。可惜,三百年前,为求速成,强行融合了一块‘九幽寒铁’,导致金火二气失衡,寒毒暗藏于中丹田紫府之内,看似圆融,实则根基已损。”
“这些年,你虽以无数天材地宝强行压制,但每逢月圆之夜,紫府之内,是否如万蚁噬心,寒热交加,痛不欲生?”
“你的修为,也因此,停滞于元婴中期,三百年,不得寸进。”
轰!!!
陆沉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地劈在了魏万金的脑海之中!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彻底呆立当场!
他脸上那标志性的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骇然与……狂喜!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
是他耗尽心力,求遍名医,都无法解决的修行顽疾!
是他此生最大的心魔与……遗憾!
可现在,竟然被眼前这个年轻人,一眼……道破!
“你……你……”
魏万金的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抖,他看着陆沉的眼神,不再是忌惮与敬畏,而是如同一个溺水之人,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前辈!您……您有办法?!”
陆沉没有回答他,只是平静地说道:
“以离火之精,融南明之玉,取其纯阳之意,于午时三刻,自神庭穴打入,引阳入阴,以火炼金。”
“此法,或可解你三百年之苦。”
仅仅两句话。
却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照亮了魏万金那摸索了三百年的死胡同!
以火炼金!
对啊!他一直想着如何驱逐寒毒,却从未想过,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利用那九幽寒铁的“金”性,以至阳之火,将其……炼化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这思路,这手法,简直是闻所未闻,却又……直指大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哈!”
魏万金愣了片刻,随即,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竟是带上了压抑了三百年的哭腔!
困扰他半生的瓶颈,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他看向陆沉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看待一个强者,而是看待一位传道授业的……恩师!
他猛地对着陆沉,深深地,拜了下去!
“魏万金,谢前辈再造之恩!”
这一拜,发自肺腑,心悦诚服!
然后,他猛地转身,对着早已吓傻的韩雪,厉声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以我万宝楼最高规格,将‘天机之心’,取来!奉送给前辈!”
“另外,将九层的‘天字一号’贵宾室打开!从今日起,陆前辈,便是我万宝楼最尊贵的……太上之宾!他的任何要求,都必须无条件满足!若有半点怠慢,提头来见!”
“是!是!”
韩雪如梦方醒,连滚带爬地向着内堂跑去,心中只剩下无尽的庆幸与后怕。
很快,一个由万载玄冰玉制成的锦盒,被魏万金亲手,恭恭敬敬地,捧到了陆沉的面前。
陆沉打开锦盒,那枚古朴的、仿佛历经了万古岁月的古铜齿轮,正静静地躺在其中,散发着一股玄奥而沧桑的气息。
天机之心。
墨辰长老的因果,了了。
陆沉收起锦盒,对着魏万金,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如此,便多谢了。”
然后,他便在魏万金那无比恭敬的引领下,向着宝塔的顶层走去。
只留下这满大厅的修士,如同经历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久久无法回神。
他们知道,从今日起,这北原的天,怕是真的,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