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一片死寂。
火云道人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恐惧扭曲起来,他死死的盯着陆沉,像是要从那张平静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丁点开玩笑的意思。
但他失败了。
陆沉的眼神,平静如万年寒冰。
“不...不从城门出去?”火云道人的声音干涩的像砂纸磨过,“墨小友,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要凭空飞出去不成?那赤焰神将虽能震慑一时,可他的神识覆盖全城,任何大规模的空间波动都瞒不过他!”
“更何况,幽冥教跟五毒教那些疯子,现在恐怕已经在城外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只要一露头,就会...”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看见陆沉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桌上那张古朴的兽皮残图上。
“长老,你似乎忘了,我们花了整整一百万灵石,买下的,到底是什么。”
陆沉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个字都清晰的敲在火云道人的心上。
火云道人愣了下,下意识看向那张图。
“地脉心火的地图...”他喃喃着,随即猛的抬头,眼里爆出难以置信的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地脉...地脉?!难道...”
“不错。”陆沉终于自信地笑了。
“地脉,乃大地之脉络,是灵气在地底深处流淌的古老河道。这张图既然指向地脉心火,那么它所标注的,必然是一条通往大地深处,乃至连通某处地脉节点的路径!”
“南荒城建城万载,其下方的地脉网络,必然错综复杂,甚至可能有上古时期遗留的废弃灵脉通道。这些通道,便是我们最好的退路。”
陆沉平淡的声音如重锤般,击碎了火云道人心中的绝望与恐惧,让他豁然开朗!
对啊!
地脉!
他们所有人都被出城这个思维定式给困住了!
谁说离开一座城,就一定要走城门?
对于修士而言,上天入地,皆是坦途!
“岩罡。”陆沉看向身后的岩罡。
“主人,我在。”岩罡瓮声应道,眼里全是兴奋的光,他已经完全懂了陆沉的意思。
“若有明确的地脉走向,你能否带我们遁入地底,避开所有探查,顺着灵脉离开?”
岩罡重重一拍胸膛,发出擂鼓般的闷响:“主人放心!只要有土石之处,只要能锁定地脉灵气的流向,岩罡便能如鱼得水!别说金丹,就算是元婴神将的神识,也休想轻易穿透千丈岩层,发现我们的踪迹!”
土行遁法,本就是最擅长潜行匿踪的神通!
“好!太好了!!”火云道人激动的满脸通红,在原地来回踱步,好像已经看到了生路,“我们现在就走!立刻!马上!”
“不急。”
陆沉摇了摇头,制止了他的冲动。
“长老,现在就走,才是最愚蠢的做法。”
火云道人一愣:“为何?”
“我们要是悄无声息的消失,幽冥教跟五毒教的人要不了多久就会察觉。他们找不到我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天火门,届时你们宗门将面临两大魔宗的疯狂报复。其次,他们会立刻扩大搜索范围,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反而更容易暴露。”
陆沉的眼神锐利如鹰。
“所以,在走之前,我们得演一场戏。”
“演戏?”
“没错。一场名为困兽之斗的大戏。”陆沉嘴角挂着冷笑,“他们不是以为我们是瓮中之鳖吗?那我们就把这只鳖演的真一点,让他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死死的盯在南荒城的城门口。”
火云道人也是老江湖,瞬间就领会了陆沉的意思,眼里闪过一丝钦佩。
“小友的意思是...金蝉脱壳?”
“正是。”陆沉点头,“从现在开始,长老你要做的,就是扮演一个惊慌失措急于逃命的天火门长老。你要去城中各大商铺,不计代价的采购。记住,要买的,都是些威力巨大但只能使用一次的攻击性符箓,一次性的防御法宝,还有各种疗伤圣药。”
“而且,姿态要做足,要显得焦躁绝望,仿佛在为一场血腥突围做最后的准备。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让那些暗中监视我们的眼睛,都清清楚楚的看到。”
火云道人听得连连点头,眼神越来越亮。
此计,绝妙!
一方面,可以麻痹敌人,让他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将全部力量都集中在城外。
另一方面,采购来的这些东西,即便用不上,也能充实宗门宝库,绝不浪费。
这位墨小友,不仅实力深不可测、丹道通神,这份心智算计,更是滴水不漏,极为老辣!
“我明白了!”火云道人重重一拍大腿,“小友放心,演戏这事,老夫在行!我保证让全南荒城都相信,我们天火门明天就要血溅城门,壮烈成仁!”
说罢,他再无半分颓唐,整个人精神焕发,好像年轻了几十岁,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
接下来的半日。
一出好戏,在南荒城公然上演。
火云道人先是冲进了万宝阁,指名要三张四阶的大挪移符,并且毫不还价。
紧接着,他又闯入神兵坊,高价买下了一套组合式的一次性防御阵盘四象壁垒。
他每到一处,都神色慌张行色匆匆,还不时警惕的回头张望,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他这番反常的举动,立刻引起了城中无数有心人的注意。
那些来自幽冥教跟五毒教的探子,更是将他的一举一动,巨细无遗的传了回去。
城西,鬼府。
幽冥教首领听着手下的汇报,那双灰色的眼瞳中,透着一丝不屑。
“购买大挪移符?想强行突围么?愚蠢。传令下去,在城外三百里内,布下幽魂锁空阵,我要让他连撕开空间的机会都没有。”
城东,万蛊楼。
阴九骨把玩着手中的玉蜘蛛,听完汇报后,发出了阴冷的笑声。
“还想挣扎?可笑的蝼蚁。通知下去,所有弟子备好千蛛万毒网,我倒要看看,是他的防御阵盘硬,还是我这宝贝的蛛丝更韧!”
两大魔宗,不约而同的加大了在城外的布置。
无数修士被调动,一张张致命的法阵被悄然激活,南荒城外,已然化作了一片真正的死亡绝地。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几座冰冷的城门上。
他们都在等待。
等待着猎物走投无路,发起那最后也是最无力的冲锋。
……
夜,深沉如墨。
炎阳居的静室内,灯火通明。
火云道人将一大堆宝光闪闪的符箓法宝堆在桌上,脸上满是兴奋跟紧张。
“小友,都办妥了!现在外面那帮孙子,估计正搬着小板凳在城门口嗑瓜子,等着我们去送死呢!”
陆沉没有理会他的兴奋。
他盘膝坐在地上,那张百万灵石换来的兽皮残图,正平铺在他面前。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慢慢划过,最后停在了地图边缘,一个毫不起眼甚至有些模糊的图腾标记上。
那个标记,与炎阳居后院一口废弃古井的井沿上的雕刻,一模一样。
“找到了。”
陆沉慢慢起身,眼神幽深。
“长老,岩罡,跟上。”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带领二人,径直来到炎阳居最偏僻的后院。
这里杂草丛生,一口枯井被厚重的石板封死,早已废弃多年。
陆沉挥手,石板无声滑开。
一股古老干燥混杂着硫磺和灵石粉末气息的尘封之气,从井下扑面而来。
“走。”
陆沉一马当先,直接跃入了深不见底的枯井中。
火云道人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
岩罡则是最后进入,他双手结印,按在井口。
“土归其源!”
只见周围的泥土好像活了过来,瞬间将井口重新填满压实,最后,连那些杂草都恢复了原样。
从外面看,这里与片刻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而井底深处。
陆沉三人落在一片坚实的土地上。
岩罡走上前,将手掌贴在身前的石壁上,闭上双眼。
土黄色的光晕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片刻后,他猛的睁眼,指向左前方。
“主人,那边!有一股微弱但极其精纯的火灵气,正向着城外方向流淌!那就是地脉!”
“好。”
陆沉点了点头,看向火云道人,神情严肃。
“长老,接下来,我们可能要在地底穿行数日,甚至更久,直到彻底脱离南荒城的范围。一路之上,万事小心。”
说罢,他不再迟疑。
岩罡低喝一声,周身黄芒大盛,将三人完全包裹。
他们脚下的岩石,仿佛瞬间变成了流沙。
三人的身影,缓缓下沉,无声无息的融入了大地深处,消失不见。
夜色下的炎阳居,恢复了寂静。
高天之上,南荒城的万家灯火依旧璀璨。
而在那遥远的城门之外,无尽的杀机正在静静蛰伏,等待着一场永远也不会到来的血腥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