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涅盘重生，血色归来
永巷尽头吹来的风带着腐朽的潮气，钻进破败的窗棂，呜咽着在空荡的房间里打了个旋。
沈清辞蜷在冰冷的草席上，单薄的衣衫遮不住彻骨的寒意。她知道自己快死了。腹中如刀绞般的剧痛一阵紧过一阵，那是她的好庶妹沈清柔“亲手”喂她喝下的毒酒，正一点点蚕食她最后的生机。
“姐姐，黄泉路上别怪我。”沈清柔的声音依旧娇柔婉转，此刻却淬着毒蛇般的阴冷，“要怪，就怪你挡了我和枫哥哥的路。”
林枫——她那位曾山盟海誓、让她倾尽所有去信任、去爱恋的未婚夫，此刻就站在沈清柔身后，锦衣华服，面容俊朗，眼神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清辞，安心去吧。”他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你的名声已毁，侯府也厌弃了你。活着，于你，于沈家，都是耻辱。”
耻辱？沈清辞想笑，喉咙里却涌上一股腥甜。是啊，永宁侯府嫡长女，自幼体弱，被送往医谷将养多年，及笄方归。本以为苦尽甘来，得遇良人，却不知从回府的那一刻起，就落入了他们精心编织的罗网。
那些“体弱多病”时服下的“补药”，原来是毁她根基的慢性毒药；那些她出于善良为庶妹说的“好话”，原来一次次成了衬托沈清柔乖巧懂事的垫脚石；那场她“意外”落入冰湖，被陌生男子所救，继而传得满城风雨的“失贞”丑闻……原来全是至亲至爱之人的设计！
他们榨干了她身为嫡女最后的价值，为她那好父亲在官场上铺了路，为林枫的家族谋得了实利，然后将她像块破布一样丢弃在这别院等死。
“为什么……”她嘶声问，每说一个字都扯得五脏六腑剧痛难当，“我从未……与你们争过什么……”
沈清柔掩唇轻笑，眼底尽是得意：“我的好姐姐，你活着，你这嫡女的身份，就是原罪啊。枫哥哥需要的是我父亲的支持，而不是你那个早已失了圣心、空有爵位的爹！还有，你忘了医谷的那点人脉了吗？若不是借你的名头，我们怎好轻易搭上那条线，拿到那些珍贵的药方和资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恨！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冲破胸膛！她恨自己有眼无珠，错信豺狼！恨自己软弱可欺，辜负了外祖父医谷谷主的教诲与庇护！恨这世间不公，让恶人逍遥，善人不得善终！
剧烈的痛苦让她猛地抽搐一下，视线开始模糊。
朦胧中，她似乎听到院外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若有似无的叹息，那叹息飘忽得像是她的幻觉。
紧接着，好像有什么小东西滚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似乎是从窗外丢进来的。
但她已无力去分辨了。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刻，沈清辞用尽灵魂所有的力量发出诅咒——
“林枫！沈清柔！所有负我、害我之人！若有来世……我沈清辞定要饮汝之血，啖汝之肉！让你们……永堕阿鼻地狱，万劫不复！”
……
猛地，沈清辞睁开了眼睛。
预想中的阴冷和剧痛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软的疲惫感，以及鼻尖萦绕的淡淡安神香气息。
入眼是熟悉的樱草色鲛绡帐顶，边缘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身上盖的是柔软轻暖的云锦丝被，触感细腻。
她僵硬地转动眼珠。
左侧是雕花精美的拔步床栏杆，右侧透过半撩起的帐幔，可以看到窗前摆放着一张花梨木美人榻，榻上随意搁着几本医书。阳光透过窗棂上糊着的雨过天青色软烟罗，洒下柔和的光晕。
这里是……她未出阁前在永宁侯府揽月阁的闺房？
她不是应该死在那个阴冷破败的别院里了吗？
沈清辞猛地坐起身！
这个动作太快，引得她一阵头晕目眩，心口发慌，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随之轻颤。这具身体，果然还是那般“病弱”。
“小姐？您醒了！”一个穿着浅绿色比甲的小丫鬟闻声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是春汐！她前世四个大丫鬟里最憨直单纯、最后却为了护着她被沈清柔活活打死的那个！
沈清辞看着眼前鲜活稚嫩的脸庞，眼眶骤然一酸。
“春汐……”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又梦魇了？”春汐连忙上前，熟练地倒了杯温水递到她嘴边，眼里满是心疼，“您从医谷回来这小半年，总是睡不安稳。都怪这京城的气候，比不得谷里养人。”
沈清辞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抚平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焦渴和灼痛。
她抬眸，目光扫过房间内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梳妆台上放着母亲留下的嵌螺钿首饰盒，多宝阁上摆着外祖父给她搜罗的各种稀奇玩意儿，墙角熏笼里袅袅升起的淡白香烟……
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她刚从医谷回到永宁侯府不久，一切悲剧都尚未发生的时候！
巨大的、几乎能将人淹没的狂喜和悲恸交织着冲击着她的心脏，让她浑身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借由那一点刺痛来强迫自己冷静。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哪年哪月？”她听到自己异常冷静的声音问。
春汐愣了一下，虽觉奇怪，还是老实回答：“小姐，现在是巳时初了。您是睡糊涂了么？今儿是弘昌二十二年，五月十七呀。”
弘昌二十二年，五月十七！
沈清辞心头巨震！
她记得这个日子！她回府才三个多月，因为“身体仍需静养”，几乎足不出户。而就在三天后，五月二十，宫中会举办一场赏荷宴，她那位“慈爱”的继母王氏和“贴心”的庶妹沈清柔，会极力劝说她一同前往。
正是在那场宴会上，她“偶然”落水，被一个名声不堪的纨绔子弟所“救”，湿身被众多男宾围观，从此“行为不端”、“失了清誉”的流言蜚语便开始如影随形！那也是她命运走向深渊的第一个转折点！
好！真好！
老天爷终究待她不薄！竟真的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林枫！沈清柔！王氏！还有所有那些冷眼旁观、落井下石、踩着她血肉往上爬的魑魅魍魉！
你们等着！
这一世，我沈清辞从地狱归来，定要将你们一一拖入炼狱！你们欠我的，我会连本带利，亲手讨回来！
她眼底翻涌的刻骨恨意和冰冷煞气几乎要溢出来，吓得旁边的春汐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唤道：“小、小姐……您怎么了？您的眼神好吓人……”
沈清辞猛地回神，迅速垂眸，将所有情绪敛于浓密的长睫之下。
不行，现在还不能暴露。
她如今只是个刚刚归家、无依无靠、且“体弱多病”的嫡女。敌人却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她必须隐忍，必须伪装，必须利用好一切能利用的资源，步步为营。
再次抬眼时，她脸上已只剩属于病人的柔弱和疲惫，甚至还勉强挤出一丝宽慰的笑：“没事，只是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现在醒了就好了。”
她轻轻握住春汐的手，感受着那真实的温度，语气带着一丝依赖：“春汐，陪着我，我有点怕。”
春汐立刻忘了刚才那瞬间的恐惧，反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指，用力点头：“小姐不怕，春汐在呢！春汐一直陪着您！”
沈清辞心中微暖。还好，这一世，她还有机会保护这些真正关心她的人。
“对了，小姐，”春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语气轻快了些，“方才二小姐身边的秋纹来过，说二小姐得了几匹江南新进贡的软烟罗，颜色鲜亮极了，想着给您也拿两匹来做夏衣，邀您下午过去瞧瞧呢。二小姐待您可真好。”
沈清柔？
沈清辞心底冷笑一声。是啊，真好，好到无时无刻不想着用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来捧杀她，凸显她的“病弱”和“不懂打扮”，顺便在外人面前博一个关爱嫡姐的美名。
那软烟罗颜色鲜艳，以她如今这副“久病苍白”的面容和气色，穿上去只怕更显憔悴可笑，正好成为沈清柔的陪衬。
前世她不懂这些，还真心感激过这位“妹妹”的好意。
现在么……
“二妹妹有心了。”沈清辞语气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然，“只是我今日起来，仍觉身子有些乏沉，胸口也闷得紧，怕是吹不得风。辜负二妹妹的美意了。你替我回话，多谢她想着，等我好些了，再去寻她说话。”
她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理清思绪，规划下一步。更要避开所有不必要的接触，以免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被那对母女看出破绽。
“是，奴婢这就去回话。”春汐不疑有他，细心地将温水又递到她手边，才转身出去。
屋内终于安静下来。
沈清辞靠回引枕上，缓缓闭上眼睛，开始调动前世记忆里那些几乎被尘封的知识。
外祖父林惊蛰，医谷谷主，医术冠绝天下，却性情古怪，不慕权势。因怜她自幼失恃又体弱，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抚养教导多年。她虽因“病体”无法习武，于医术毒道上却极有天赋，尽得外祖父真传，只是前世回府后，被王氏以“大家闺秀岂能终日摆弄草药”为由拘着，渐渐荒废了。
如今，这身医术毒术，将是她最锋利的武器！
她屏息凝神，开始仔细地为自己诊脉。
脉象浮细无力，确是久病虚弱之兆，但在这虚浮之下，却隐隐探得一丝滞涩隐晦的异样感，如绵里细针，藏得极深。
果然！
她体内早已被下了毒！是一种名为“千丝绕”的慢性毒药。此毒极为隐蔽，初期只会让人精神倦怠、气血渐亏，呈现出体弱多病的假象，日久则会深入骨髓，损及心脉，最终在不知不觉中衰弱而死。
好狠毒的心思！竟从她回府之初，甚至可能更早，就已经开始布局！
沈清辞眸中寒光凛冽。
既然知道了是什么毒，解起来便不难。医谷秘传的解毒针法配合几味药材即可。难的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解毒，并调养好这具亏损的身体，同时还要在外人面前继续维持“病弱”的假象。
需要药材，需要银钱，需要可信之人……很多事情，她不能假手于人。
正思忖间，目光无意间扫过床榻内侧角落，那里似乎有个小小的、冰凉的物事硌了她一下。
她微微一怔，伸手摸索过去。
触手冰凉润泽，竟是一块玉佩。
玉佩材质是极品的羊脂白玉，雕刻的却并非寻常的吉祥图案，而是一种奇异繁复、仿佛蕴含着某种玄奥规律的火焰纹，中心隐约勾勒出一个古老的“宸”字字形。
这玉佩绝非她之物！
电光火石间，沈清辞猛地想起了意识彻底消散前，听到的那声叹息，以及那轻微的物品滚落声！
是这块玉佩？！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随着她一起重生了？还是……那个发出叹息的人……
一个几乎被她忽略的细节骤然闯入脑海——前世她死后，魂魄飘荡之际，似乎曾听人议论，在她毙命的那处别院附近，当夜曾有身份不明的高手出现过，似乎还发生了短暂的打斗……难道……
一个名字浮上心头——顾九渊。
那位权倾朝野、冷面无情、连皇室都要忌惮三分的摄政王。他也是林枫那个圈子里的人，是林枫一直想要巴结攀附的对象。前世在那场致命的赏荷宴前，她似乎只在某些场合远远见过他几次，从未有过交集。
唯一一次算得上的“接触”，是某次宫宴结束，林枫与她同车而归，在宫门外恰好遇到顾九渊的车驾。林枫下车寒暄，她依礼留在车内。隔着晃动的车帘，她似乎感受到一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在她车驾上停留了一瞬。
当时林枫回来后，脸色有些不好看，只含糊地说夜王殿下性子冷，不喜人多喧哗。现在想来，恐怕远非如此简单。
这块玉佩，若真是他的……
他为何会在她死前出现在那里？这玉佩是他无意中掉落，还是……故意扔给她的？
沈清辞用力攥紧掌心冰冷的玉佩，那沁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
无论真相如何，这玉佩的出现，意味着这一世，从伊始就与前世不同了。
她将玉佩小心翼翼贴身藏好。这是谜团，或许，也是契机。
当前最重要的，是应对三天后的赏荷宴。
落水之劫，她必须避开！但，仅仅是避开吗？
沈清辞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诡谲的弧度。
不，那太便宜他们了。
既然有人苦心孤诣为她设下这个局，她若不好好“回报”一番，岂非辜负了人家的一片“美意”？
她从枕下摸出一个小巧的锦囊，里面藏着几根她平日用来研究穴道的银针，以及几个指甲盖大小的瓷瓶，里面是她根据医谷古籍偷偷调配的一些药粉，本是自娱，如今却要派上大用场了。
指尖抚过冰凉的银针，沈清辞的眼神沉静如水，却透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坚定。
这一世，她不仅要自保，要复仇，还要将那些曾经践踏她、背叛她的人，一一拖下地狱！
盛宴，即将开场。
而她，已准备好为所有“宾客”，送上一份血色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