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床下的黑暗冰冷而窒息。林婉清紧贴着潮湿的土壁,心脏狂跳,耳朵捕捉着岸上每一丝动静。官差的咒骂声和犬吠渐渐远去,四周重归死寂,只剩下风吹过干涸河道的呜咽声。她不敢立刻现身,又等待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确认危险暂时解除,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月光勉强穿透云层,勾勒出荒凉河道的轮廓。顾长渊不见踪影,那个塞给她的骨哨冰冷地攥在手心。忧虑如藤蔓缠绕心头——他是否安全脱身?是否受伤?
此刻,她孤身一人,怀揣着可能扭转乾坤的证据,也背负着可能致命的秘密。那个垂死病患嘶哑的“死猫……泡着……”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神经。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将样本和消息送出去!
她凭借记忆和微弱的月光,辨认着来时的方向,沿着河道向下游潜行。每一步都踩在碎石和淤泥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在她听来却如同擂鼓。医药囊里的瓷瓶贴身藏着,仿佛有千斤重。
就在她即将接近预定汇合点——一处废弃的水闸时,前方阴影里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布谷鸟叫。是三短一长,约定的信号!
林婉清心中一喜,几乎要落泪,连忙回应了两声。一个身影从闸门残骸后闪出,正是顾长渊!他衣衫略有凌乱,袖口被划破一道,但眼神锐利,行动无恙。
“没事吧?”两人几乎同时低问出声。
确认对方无碍,都松了口气。顾长渊迅速扫视四周,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追兵可能折返。东西拿到了?”
林婉清用力点头,拍了拍胸口:“水样取了。还有更重要的,”她急促地将遇到那个垂死病患以及“死猫泡井”的线索告知顾长渊。
顾长渊眼中寒光暴涨:“果然是人祸!投毒制造疫情,好毒辣的手段!”他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此事必须立刻密报殿下!孙医正沿用旧法,疫情只会愈演愈烈,届时他们便可嫁祸你我,甚至攀诬殿下失德招致天谴!”
“样本需要尽快查验。”林婉清冷静分析,“寻常手段难辨井水中的腐毒,需用银针探验,或寻经验丰富的仵作、药工辨别。若能证实井中有腐败动物尸体,便是铁证!”
“我来安排。”顾长渊当机立断,“京城东南有一家‘济世堂’分号,掌柜是老手,绝对可靠。我们分头行动,你随我的人立刻去济世堂,我亲自入宫求见殿下!务必在天亮前,将证据和消息递进去!”
他吹了一声极低的口哨,片刻,一个黑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靠近,是那名曾给林婉清传递消息的顾家心腹暗卫。
“顾七,你护送林姑娘去东南济世堂,找白掌柜,将此间事密告,让他即刻验看水样。若有结果,飞鸽传书至老地方。”顾长渊将一枚刻有特殊印记的铜牌交给暗卫顾七,语速极快,“务必确保林姑娘安全!”
“属下遵命!”顾七抱拳,声音低沉沙哑。
顾长渊深深看了林婉清一眼,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万事小心,等我消息。”说罢,身形一展,如夜鹰般投入黑暗,朝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林婉清在顾七的护卫下,沿着更加隐蔽的路径,向京城东南潜行。顾七身手极佳,对夜路和暗哨分布了如指掌,总能提前避开风险。林婉清紧跟其后,心中思绪翻腾。证据在手,但能否顺利呈递?殿下是否会相信?赵党得知消息泄露,又会如何反扑?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城墙脚下,准备寻找早已打点好的隐秘入口时,前方巷口突然亮起数盏灯笼,一队巡夜兵丁拦住了去路!看服色,竟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站住!什么人?宵禁时分,鬼鬼祟祟在此作甚!”为首队正厉声喝道,手按刀柄。
林婉清心中一凛。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似是赵侍郎门生!此时遭遇,绝非巧合!
顾七立刻将林婉清护在身后,上前一步,亮出一面腰牌,沉声道:“我等乃太医院医官,奉急令出城公干,现有要事回城,还请行个方便。”
那队正接过腰牌,就着灯笼光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皮笑肉不笑地道:“太医院的腰牌?恕卑职眼拙,这半夜三更,二位从哪个方向回来?南城外可是疫区重地啊……”他目光如毒蛇般扫过林婉清,显然认出了她。
林婉清心知不妙,对方有意刁难,甚至可能就是在此蹲守!她按住欲发作的顾七,上前一步,镇定道:“这位军爷,确是公务紧急,关乎疫情防治,延误了时辰,你我都担待不起。腰牌无误,还请速速放行。”
“疫情防治?”队正嗤笑一声,“孙医正全权负责防疫,有何急事需林御医您这被停了职的人深夜奔波?我看二位形迹可疑,莫不是与疫区失窃的药材有关?来人啊,给我拿下仔细搜检!”
身后兵丁轰然应诺,持刀围了上来!顾七眼神一厉,手已按上剑柄,气氛剑拔弩张!
林婉清暗道不好,一旦动手,无论胜负,都坐实了“形迹可疑”、“拒捕”的罪名,证据更难送出!她脑中飞转,正欲冒险亮出顾长渊的令牌,忽听一阵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
“住手!”
一声清叱,伴随着马蹄踏碎寂静。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数骑飞奔而至,马上骑士身着宫中禁卫服饰,为首一人,竟是太子身边的一名贴身内侍!
“东宫办事,何人阻拦?!”内侍勒住马,亮出东宫令牌,目光冷冽地扫过兵马司众人。
那队正脸色瞬间煞白,慌忙跪地:“不……不知是东宫贵人,卑职……卑职正在盘查宵禁可疑人等……”
内侍根本不理会他,目光直接落在林婉清身上,语气稍缓:“林御医,殿下有急事相召,请速随咱家入宫!”
峰回路转!林婉清心中剧震,太子深夜相召?是顾长渊已经见到了殿下?还是……另生枝节?
她无暇细想,此刻东宫来人是唯一的脱身机会。她立刻对顾七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按原计划行事,然后对内侍道:“有劳公公,婉清这就随行。”
内侍点头,冷冷瞥了那队正一眼:“滚开!”
兵马司众人屁滚尿流地让开道路。林婉清在内侍的护卫下,翻身上马,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顾七的身影已悄然消失在黑暗中,想必是带着样本赶往济世堂了。她心中稍安。
马蹄嘚嘚,踏着青石板路,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林婉清坐在马背上,夜风拂面,吹不散心头的凝重。太子深夜召见,是福是祸?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局面?她摸了摸怀中那份关乎无数人命运的“铁证”线索,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
无论前方是龙潭还是虎穴,她都必须去闯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