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是济世堂的主人,镇民口中的“宁先生”——
宁长安!
他送走镇长,转身关上店门,脸上温和的笑容瞬间敛去,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而妖异的寒芒,如同深渊中苏醒的巨兽,与他医者仁心的外表截然不同。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一枚幽蓝色的、米粒大小的奇异晶石。
重楼镇的午后,阴云低垂,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镇西枯井残留的“溯影归墟”死寂气息尚未散去,新的阴影已如跗骨之蛆般蔓延开来。
苏明四人站在荒草萋萋的井边,混沌之力探知到的“归墟引”石板带来的震撼还未平复,一个惊恐万分的呼喊便撕裂了死寂:
“不好了!不好了!吴铁锤......吴铁锤死了!”
报信的镇民连滚爬爬,脸色惨白如纸,指着镇子中心方向,声音因恐惧而扭曲。
“就......就在他自己的铁匠铺里!倒在火炉边......瞪着眼睛......心口......心口......”
苏明四人眼神骤凛!
吴铁锤,这个与赵石碾有债务纠纷、气息诡异地出现在孙更夫死亡现场、性格暴躁的铁匠,竟成了第四位死者!
他们立刻动身,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镇中心的铁匠铺。
铁匠铺位于主街旁一条短巷的尽头,还未靠近,一股浓烈的焦糊味、血腥味以及金属灼烧的独特气息便混合着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铺门大敞,里面光线昏暗,只有中央那座巨大的火炉还在熊熊燃烧,将整个铺子映照得忽明忽暗,投下摇曳而狰狞的影子。
门口围满了惊恐的镇民,却无人敢踏入一步。
李大柱和王二狗脸色煞白地守在门口,看到苏明等人如同看到救星。
“仙长......里面......太吓人了......”
李大柱声音发颤。
苏明当先踏入铺内。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充斥鼻腔。
火炉的炽热与死亡的气息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吴铁锤庞大的身躯仰面倒在火炉旁冰冷的地面上,距离燃烧的炭火仅一步之遥。
他双目圆睁,瞳孔扩散到极致,死死地盯着铺顶黑黢黢的椽子,脸上凝固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混合着极致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表情。
他的右手还紧紧抓着一柄刚刚淬火完毕、尚有余温的铁钳,钳口夹着一块烧得通红的马蹄铁,仿佛死亡是在他全神贯注锻造时骤然降临。
然而,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胸口。
那件油腻的皮围裙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下面粗布的内衫。
在心口位置,内衫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由内而外撕裂开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
破洞边缘的布料呈现出极其不规则的撕裂状,仿佛被无数细小的利刃从内部绞碎!
透过破洞,可以清晰地看到吴铁锤强壮的胸膛上,一个同样大小的、边缘血肉模糊的恐怖空洞!
空洞内部,心脏的位置......
空无一物!
只剩下一些被彻底搅碎的、如同烂泥般的血肉组织,混合着断裂的肋骨碴子,暴露在空气中!
没有大量喷溅的鲜血,只有伤口处缓缓渗出的暗红色粘稠液体,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一种......
极其微弱的、仿佛某种东西被烧焦后的奇异腥甜味。
整个场景诡异到了极点!
一个壮硕如牛的汉子,在力量勃发的锻造过程中,毫无征兆地,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从体内掏空、绞碎!
“心......心脏......没了?!”
姜若兰纵然见惯生死,也被这骇人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强忍着不适,立刻上前蹲下检查。
“不是外力硬掏!”
姜若兰仔细观察伤口,指尖凝聚医道灵力探入。
“伤口由内而外爆发!边缘组织有强烈的撕裂和切割痕迹,极其细微密集,像是......被无数极细的丝线瞬间绞碎!心脏组织......完全被粉碎湮灭,没有大块残留!”
“心茧千丝!”
子无双清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腰间的玉笛已然入手。
御灵诀全力运转,感知着空气中残留的最细微气息。
“是噬心冥蚕的魂丝!在他心脏内寄生形成‘心茧’,然后在瞬间被凶手催动收紧,将心脏连同部分胸腔组织彻底绞碎!死亡瞬间发生,所以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还保持着锻造的姿势倒下!”
果然!
枯井中残留的心茧虫气息并非偶然!
这无声无息、瞬间索命的恐怖手段,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苏明站在铺子中央,神宗幻法境的感知力如同冰冷的潮水,覆盖了每一个角落。
混沌劲诀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残余。
很快,他锁定了吴铁锤心口那恐怖空洞的深处!
“残留着强烈的魂毒气息和空间湮灭的余波!”
苏明的声音低沉。
“心茧收紧的瞬间,不仅绞碎了心脏,其蕴含的魂毒和爆发的力量甚至湮灭了部分空间,造成了这种由内而外的空洞效果。手法......比李瘸子的‘溯影归墟’更加直接、暴烈、充满恨意!”
凶手对吴铁锤的杀意,似乎格外强烈!
叶启灵没有靠近尸体,她催动木灵珠,柔和的青光扫过地面、火炉、风箱、散落的铁料......
寻找着可能的媒介残留或异常痕迹。
青光扫过吴铁锤倒下的位置,尤其是他紧握铁钳的右手附近,几粒极其微小的、近乎透明的、如同水晶碎屑般的物体在青光映照下显现出来!
“这是......”
叶启灵小心翼翼地用灵力包裹住几粒碎屑,悬浮于掌心。
碎屑极小,在光线下几乎隐形,若非木灵珠的生机之力映照,根本无法察觉。
“是‘心茧’的碎片!噬心冥蚕魂丝凝聚成型后残留的外壳!它们非常脆弱,通常在心茧发动后就会彻底消散......这里竟然残留了几粒?难道......这次发动有瑕疵?还是吴铁锤临死前挣扎,强行崩碎了部分心茧?”
这个发现极其重要!
心茧碎片残留,意味着凶手的这次“心茧千丝”施展,并非完美无缺!
可能留下了指向性的线索!
姜若兰也注意到了碎片,她立刻配合叶启灵,仔细检查吴铁锤的右手、铁钳,尤其是他手指接触的地方。
在铁钳粗糙的木柄缝隙里,她发现了一点极其微小的、暗红色的凝固物,带着淡淡的草药腥气。
“看这里!”
姜若兰用细针挑出那点凝固物。
“像是......某种特制的药膏残留?混着血痂。吴铁锤手上......有新伤!”
她立刻检查吴铁锤的双手。
果然,在他右手食指指关节内侧,有一道不算深、但尚未完全愈合的划伤,伤口边缘红肿,残留着同样的、带着淡淡草药味的暗红色药膏痕迹!
这伤口的位置和残留的药膏......
与赵石碾石锁把手上发现的抓痕污渍极其相似!
“又是手伤!”
姜若兰眼神锐利。
“赵石碾手上有伤,被凶手利用作为‘蚀脉血引’的媒介。吴铁锤手上也有新伤,同样被涂抹了特制药膏......这药膏很可能就是‘心茧千丝’异虫的植入媒介!凶手利用他手上的伤口,将噬心冥蚕的魂丝种入了他的心脏!”
同样的手法!
利用伤口植入媒介!
凶手的作案模式逐渐清晰——
他像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毒蜘蛛,耐心地寻找着目标的微小破绽(伤口)。
然后悄无声息地注入致命的毒液(上古秘术媒介),在合适的时机,发动致命一击!
“查药膏来源!”
苏明立刻下令。
“镇上能配制这种特殊药膏的,只有药铺!”
济世堂!
又是济世堂!
陈小药和他的师父宁长安!
就在这时,子无双的御灵诀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熟悉的气息。
它混杂在铁匠铺浓重的血腥、焦糊和金属气味中,几乎被完全掩盖。
这气息来自......
铺子角落里一堆尚未使用的、用于封炉的湿冷黄泥!
那丝气息阴冷、苦涩,带着独特的药草味!
“是它!”
子无双指向那堆黄泥。
“那股苦涩药草味的灵力!与赵石碾后院、猫儿巷深处残留的......同源!它出现在这里!就在吴铁锤死亡的现场!”
凶手果然来过!
或者,在附近操控过!
那股如同毒蛇般缠绕在每一个案发现场的苦涩灵力,再次现身,成为了凶手的无形标记!
“麻婆!是麻婆!”
突然,门口一个镇民惊恐地叫了起来,指着铁匠铺斜对面一条更窄的巷口。
“我......我昨天半夜起来解手,好像......好像看见麻婆那个老疯婆子,在铁匠铺这条巷子口转悠!鬼鬼祟祟的!肯定是她!她懂那些邪门歪道!”
麻婆!
那个在枯井边诅咒、在李瘸子死后出现在井边的古怪老妪!
她的身影,再次诡异地出现在了新的死亡现场附近!
苏明、叶启灵、姜若兰、子无双的目光瞬间交汇。
麻婆的嫌疑急剧上升!
她懂巫术,行为怪异,多次出现在案发现场,似乎对“报应”深信不疑......
难道她才是那个掌握上古秘术的凶手?
还是说......
她只是凶手故意抛出的又一个障眼法?
子无双却微微摇头,低声道。
“麻婆身上的灵力驳杂微弱,与这残留的精纯苦涩灵力以及发动‘心茧千丝’所需的强大魂力......差距太大。她更像是......被某种力量驱使的‘眼睛’,或者......一个知道内情、却无力改变的见证者?”
“去找麻婆!”
苏明果断下令。
无论她是凶手还是线索,都必须立刻找到她!
然而,当四人冲出铁匠铺,准备前往镇西麻婆那间破败小屋时,一个更加令人心悸的消息传来!
之前报信的那个镇民,此刻瘫坐在铁匠铺门口,脸上毫无血色,指着镇南济世堂的方向,牙齿咯咯打颤。
“陈......陈小药!济世堂那个小学徒......他......他刚才疯了似的跑出来,一边跑一边拼命抓挠自己的心口,嘴里喊着‘虫子!有虫子在咬我的心!’......然后......然后一头栽倒在街心......没......没气了!”
陈小药......
死了!
那个被利用来给孙更夫送毒药的药铺学徒,那个惊恐万分的少年,在吴铁锤暴毙后不到半个时辰,竟也离奇死亡!
死状同样是抓挠心口,疑似“心茧千丝”发作!
短短时间内,连续两人死于同一种恐怖秘术!
凶手的屠刀,如同死神的镰刀,疯狂地收割着生命!
而下一个目标,是否会指向刚刚被怀疑的麻婆?还是......
另有其人?
重楼镇的末日,仿佛在这一刻,真正降临了。
陈小药的死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重楼镇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铁匠铺的血腥尚未冷却,济世堂学徒又在街心暴毙!
凶手肆无忌惮的疯狂杀戮,让恐慌彻底沸腾。
“分头行动!”
苏明当机立断,声音冷冽如冰。
“无双,随我去济世堂查陈小药!启灵,若兰,立刻去镇西麻婆住处!务必找到她!凶手在清除目标!”
两道身影如电射出。
苏明与子无双直奔镇南济世堂方向,叶启灵与姜若兰则化作一蓝一粉两道流光,疾掠向镇西最荒僻的角落。
济世堂外,街心。
陈小药的尸体以一种扭曲痛苦的姿势蜷缩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周围围着一圈惊恐万状、指指点点的镇民,却无人敢靠近。
少年清秀的脸庞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双目圆睁,布满血丝,充满了无边的恐惧。
他的双手死死地抓挠着自己的心口位置,粗布衣衫被撕开,露出下面瘦弱的胸膛。
在心口处,一个比吴铁锤小得多、但同样触目惊心的空洞赫然在目!
空洞边缘血肉模糊,细密的撕裂伤清晰可见,心脏部位同样被绞碎湮灭,只留下一个恐怖的空腔!
“又是‘心茧千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