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钢回收突击队”在第三钢铁厂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成功。不仅有效缓解了部分原料压力,更重要的是,它点燃了工人们技术革新和增产节约的热情。这种由公安同志“不务正业”引发的风潮,悄然在城北的工厂区蔓延开来。
李振邦的名字,在工人群体中有了新的含义。他不再仅仅是那个破案如神的公安,更是“有点子”、“懂行”的自己人。这种信任,让他的工作拥有了更广泛的群众基础。一些工人遇到生产上的小难题,或者看到什么不合理的地方,都愿意跟他唠一唠。
这天,机械厂翻砂车间的赵铁柱兴冲冲地跑到公安局来找李振邦,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李同志!李同志!成了!您说的那个法子成了!”赵铁柱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俺们按您说的,试了不同比例的煤粉和黏土,还加了点捣碎的旧报纸!那个加了报纸浆的沙模,透气性真好!浇铸出来的零件,气孔少多了!废品率降了快两成!车间主任都表扬俺了!”
看着赵铁柱黝黑脸上绽放的笑容,李振邦也由衷地感到高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建议,却能为实际生产带来改善,为像赵铁柱这样的普通工人带来成就感和荣誉,这比他破获一起案件带来的满足感,别有一番滋味。
“太好了,铁柱同志!这是你们自己动手试验、不怕失败的成果!”李振邦鼓励道,“要继续总结经验,看看还能不能优化。比如不同大小的铸件,是不是需要不同的砂型配比?温度湿度的影响有多大?这些都可以慢慢摸索。”
“嗯!俺记下了!”赵铁柱用力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对知识和进步的渴望。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两个还带着体温的煮鸡蛋。“李同志,俺娘让俺带给您的,自家鸡下的,您别嫌弃……”
李振邦看着那两颗粗糙却洁净的鸡蛋,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是多么厚重的一份心意。他没有推辞,郑重地接了过来:“谢谢大娘,也谢谢你,铁柱同志。”
这份来自普通工人的、最质朴的感激,比任何奖状都更让他感到自己工作的价值。
这件事也给了李振邦新的启发。群众的智慧和力量是无穷的,关键在于如何引导和激发。他向周队长汇报了想法,希望能将这种“技术互助、小改小革”的风气在工人中进一步鼓励起来。周队长虽然主要精力还在敌特案上,但对这种有利于生产、凝聚人心的好事也大力支持。
于是,在李振邦的牵线下,机械厂和钢铁厂之间,甚至和其他几个小厂之间,开始有了零星的技术交流。虽然范围很小,形式也很简单,可能就是几个老师傅坐在一起聊聊遇到的难题,分享一些土办法、小窍门,但这无疑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李振邦有时也会参与其中,他来自后世的、跨行业的视野,往往能提供一些跳出固有思维框架的点子,虽然很多时候只是方向性的提示,却常常能引发老师傅们的深思和尝试。
就在李振邦忙于在工厂间“穿针引线”时,一个关乎更基本民生的问题,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次去城郊走访与工厂有协作关系的农村合作社时,他看到田间地头的农民正在辛勤劳作。但与后世那种整齐划一、长势旺盛的农田景象不同,此时的庄稼显得有些稀疏,苗株瘦弱。与一位正在田埂上歇息的老农聊天,李振邦了解到,除了肥料严重不足(主要靠农家肥,化肥极其稀少)外,种子也是一个老大难问题。
“都是自家留的种,一年年下来,劲儿不足了,长得不好,还容易得病。”老农敲着烟袋锅,满脸的无奈,“听说外国有好种子,可咱哪见过?就算有,也金贵得很,轮不到咱普通庄户人家。”
“种子……”李振邦蹲下身,抓起一把黑土,在手中捻着。他知道,优良的种子对农业增产意味着什么。来自后世的他,虽然不具备专业的育种知识,但他清楚“杂交优势”、“品种选育”这些基本概念,也知道一些后世常见的高产作物种类,比如杂交玉米、矮秆小麦等。
他无法凭空变出优良品种,但他想到了另一个思路——科学选种和引种试验。他记得本地种植的主要是玉米、高粱、大豆和小麦。他询问老农,是否在田间注意到那些偶尔出现的、长得特别健壮、穗头特别大的“异类”植株。
“有倒是有,”老农说,“那叫‘乌米’(指优势植株),但不多见,有时候看到了,也就觉得稀奇,没想到留种。”
“老伯,以后如果再看到这种长得特别好的单株,能不能做个标记,等成熟的时候,单独把它的穗子收下来,留作种子?明年就在一小块地上单独种这些选出来的种子,看看后代是不是也能长得好一点?”李振邦尝试着用最朴素的语言解释“系统选育”的雏形,“这就好比咱们挑牲口,总要挑那骨架大、精神头足的留作种,庄稼也是一个道理。”
老农将信将疑:“这……能行吗?老祖宗可没这么干过。”
“试试看嘛,”李振邦鼓励道,“就算效果不明显,也不会损失什么。万一有效,明年就能多打点粮食。”
同时,李振邦也想到了引种。他记得东北地区后来是玉米和大豆的主产区。他通过公安局的内部渠道,查阅了一些有限的农业资料(主要是解放前留下的零星记载和解放后的一些推广宣传册),了解到在吉林、辽宁等地,似乎有一些表现较好的地方品种。他琢磨着,是否可以通过组织渠道,想办法与其他地区的农业部门或者试验站取得联系,交换或引进少量不同的作物品种,在本地进行小范围的试种对比。
这显然比在工厂搞技术革新要复杂和困难得多,涉及的程序更多,周期也更长。但他觉得值得尝试。他将这个想法整理成一份简单的建议报告,通过周队长提交给了上级部门,着重强调了良种对巩固工农联盟、保障城市供应、支援前线的重要意义。
报告提交上去后,一时没有回音。李振邦也知道这事急不来,他继续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同时利用一切机会,向遇到的农民宣传“选好种”的重要性。他甚至在公安局宿舍后面的一小片空地上,自己开垦了一小块“试验田”,从老乡那里要来了几种不同的本地玉米和豆子种子,打算按照不同的间距、深度播种,观察记录它们的生长情况。他这个举动,起初还被小陈等同事笑话是“想改行当农民”,但看到他认真的样子,大家也就由他去了。
时光在忙碌中流逝,春深夏浅,北国的天气彻底暖和起来。工厂里的生产竞赛热火朝天,田间地头的禾苗也开始奋力生长。敌特案件的调查仍在胶着中进行,压力始终存在,但李振邦的心态却更加平和与坚定。他守护的,不仅仅是表面的秩序,更是这片土地上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希望与实践。无论是轰鸣的机床旁流淌的汗水,还是寂静田野里孕育的新绿,都让他感受到一种蓬勃的、不可阻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