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午后那场无声的音乐“共谋”耗神，又或许是心绪起伏牵动了未完全康复的身体，傍晚时分，林焰的胃口变得极差。面对周叔精心烹制的、清淡却营养均衡的菜肴，他只动了几筷子，便再也咽不下去。
谢云深看在眼里，没说什么。他优雅地用完自己的晚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对周叔吩咐了几句。
不久，周叔端上来一个小巧的白瓷炖盅，放在林焰面前。揭开盖子，一股清淡却勾人食欲的米香混合着些许肉糜的香气弥漫开来。是一盅炖得极烂的鸡茸小米粥，米粒几乎融化在金色的粥油里，点缀着细碎的翠绿葱花。
“尝尝这个。”谢云深语气寻常，“你病刚好，油腻的吃不下，这个应该容易入口些。”
林焰有些意外。这粥看起来朴实无华，却比桌上任何一道菜都更费火候和心思。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送入口中。
粥的温度恰到好处，不烫不凉。米粥顺滑绵密，鸡茸鲜嫩，入口即化，带着一股暖意直接熨帖到胃里，安抚了那隐隐的不适。味道清淡，却层次分明，正是他此刻身体最需要也最能接受的食物。
他沉默地一勺接一勺吃着，感觉冰冷的四肢都随着这碗粥渐渐回暖。
谢云深没有离开餐桌，也没有打扰他，只是坐在对面，手里拿着一份晚间财经简报，目光却并未完全聚焦在纸面上，偶尔会抬眼看了一下林焰进食的速度和表情。
当林焰吃完最后一口粥，放下勺子时，谢云深也适时地放下了简报。
“合胃口吗？”他问。
林焰点了点头，低声道：“嗯，很好喝。”
这是真心话。这碗粥带来的舒适感，是真实的。
谢云深似乎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虽然那表情细微得几乎无法捕捉。“喜欢就好。以后晚上若没胃口，就让他们准备这个。”
他没有追问林焰为什么没胃口，也没有责备他浪费了之前的菜肴，只是用一种最实际的方式，解决了他当下的不适。
这种细致入微的体察和不着痕迹的照顾，比任何言语都更具穿透力。它绕过了林焰竖起的心理防线，直接作用于他身体最本能的感受。
吃完粥，林焰感觉精神好了不少。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周叔轻手轻脚地收拾餐具，谢云深则重新拿起简报，专注地看了起来。
餐厅里灯光温暖，气氛安静而平和。
林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谢云深低垂的眼睫上。这个男人，可以冷酷地碾碎别人的希望，可以精准地剖析他的情绪数据，却也会因为他吃不下饭，而默默吩咐厨房熬上一碗恰到好处的热粥。
他到底有多少面？
恨意依旧盘踞在心间，但此刻，看着灯光下男人沉静的侧影，那恨意的边缘，似乎被这碗粥的暖意，熏染得模糊了一些。
他开始意识到，也许他永远无法简单地用“好人”或“坏人”来定义谢云深。这个男人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体，而他自己，正被这个矛盾体一步步地拖入一个更为复杂的情感旋涡。
“累了就回房休息。”谢云深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焰回过神，发现谢云深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简报，正看着他。
“还好。”林焰移开目光，站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回卧室的走廊。这一次，林焰的脚步不再沉重，胃里那碗粥带来的暖意，似乎也悄悄蔓延到了心底某个角落。
他仍然是他囚笼中的鸟。
但喂食他的手，似乎比想象中更加温柔，也更加懂得他需要什么。
这份认知，让抵抗变得愈发艰难，也让某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