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那道由千年沉香木打造、镌刻着繁复隐匿阵纹的门槛,陈三炮正式步入了风云楼第三层这间最为幽静的雅间。门板厚重,甫一闭合,外界的喧嚣便被彻底隔绝,仿佛隔了两个世界。此处的空气凝滞而沉重,唯有名贵檀香在铜炉中袅袅盘旋,化作缕缕青烟缠绕上升,吸入肺腑间,那股清冽中带着醇厚的香气竟有几分宁神定魂之效,连体内翻涌的灵力都平顺了几分。
雅间中央,一位身着朴素灰袍、面容枯槁的老者,如同入定的老僧般静坐在一方暖玉雕琢的案几之后。暖玉温润的光泽映着他沟壑纵横的面颊,更显得其苍老。他看似浑浊的双眼在陈三炮推门而入的瞬间,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锐利如鹰隼的精光,仿佛能洞穿人心,旋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仿佛刚才的锐利只是错觉。
陈三炮并未客套,径直在老者对面的蒲团上坐下,开门见山,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引魂草、九转还魂木、万年血玉髓...”他每清晰地报出一个名字,老者那布满皱纹的眉头就随之皱紧一分,指尖无意识地在温润的玉案上轻轻叩击,发出极有规律的细微声响,如同在计算着什么。
待陈三炮将轩辕霓裳所列的清单尽数说完,老者缓缓摇头,枯瘦如柴的手指停下动作,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声音沙哑如同风吹过干涸的河床,带着一丝无奈:“恕老朽孤陋寡闻,阁下所寻之物,无一不是传说中的神物。名讳或有耳闻,但具体形貌、特性乃至踪迹...老朽在此执掌风云楼情报百年,经手奇珍异宝、秘闻轶事无数,竟是从未获得过任何确切的讯息。或许,此界早已绝迹,只存在于古籍残卷之中了。”
陈三炮面上不见丝毫失望之色,仿佛对此结果早有预料。他并未多言,只随手取过玉案一角备着的空白玉简,指尖灵力流转,泛着淡淡的白光,神识悄然沉入其中。顷刻间,灵力如笔,神识为墨,便在玉简内部刻画下三道栩栩如生、各具风姿的女子身影。
雀月婵的清冷孤傲,眉眼间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火芊儿的明艳张扬,唇角噙着一抹桀骜的笑意,如同燃烧的烈焰,耀眼夺目;宋玉婷的温婉端庄,眉宇间透着江南女子的柔情,恰似空谷幽兰,淡雅芬芳。三女的神韵特质,都在他精纯灵力的勾勒下跃然“简”上,连发丝的弧度、衣袂的褶皱都纤毫毕现,仿佛下一刻便会从玉简中走出。
“既然宝物难寻,那就找这三个人。”陈三炮将刻录完毕的玉简轻轻推至案几中央,玉简写满了三女的画像,在暖玉的映衬下泛着微光。他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一个月后,此时此地,我来取消息。”
话音未落,他袖袍随意一拂,只听得一阵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响起,如同玉珠落盘。百万灵晶如同溪流般从储物戒中倾泻而出,在光洁的玉案上堆砌成一座闪烁着各色光华的小山,红的似玛瑙,绿的如翡翠,白的若冰雪,精纯的灵气瞬间充盈了整个雅间,连空气中的檀香都染上了灵润的气息。
老者神识略一扫过,确认数目与品质无误后,原本古井无波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起身深深躬身一礼,腰弯得极低,语气比之前更为恭敬,甚至带上了几分敬畏:“贵客放心,风云楼必当竭尽全力,动用一切渠道追查,纵是翻遍天龙城的每一个角落,也定不负所托。”
走出风云楼时,已是日暮西垂。橘红色的夕阳余晖如同融化的金子,正好斜照在门前光洁的青石阶上,泛着温暖的光泽,将过往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陈三炮的脚步在门槛处微微一顿,识海中适时响起了轩辕霓裳那独特而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早有所料的淡然:“早与你说过,此界灵气稀薄,法则不全,那些蕴天地造化的神物,本就难寻。”
陈三炮目光掠过街上熙攘的人流,有叫卖的小贩,有行色匆匆的修士,有依偎而行的情侣,在心中默然回应:“你当年全盛之时,是何境界?”
识海中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衡量如何以此界标准表述,片刻后方才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追忆与傲然,仿佛在诉说一段辉煌的过往:“若按此界粗陋算法...约莫需百年苦修,或可企及门槛。”
百年苦修,方可企及门槛!陈三炮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凝重,垂在身侧的指节不自觉地微微收紧。这等境界,已远超他对力量的认知。他并未再追问,抬步融入街道的人流,玄色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沉稳。
然而,就在他转过一个街角,目光掠过斜对面那栋气势恢宏、门前立着狰狞石兽雕像的“战兽阁”时,超乎常人的灵觉敏锐地捕捉到一道锁定在自己身上的、充满恶意的视线,如同被毒蛇盯上一般,让他浑身汗毛微不可察地竖起。
战兽阁大门内侧的阴影里,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汉子,正死死地盯着他,那道刀疤从眼角延伸至下颌,让他本就凶狠的面容更添几分戾气,眼神如同毒蛇般阴冷。在陈三炮目光扫过的瞬间,那汉子迅速隐入阴影更深处,动作快如鬼魅。但其袖口中,一道传讯符无声燃尽的微弱波动,以及那一缕骤然升起又悄然消散的青色烟迹,并未逃过陈三炮敏锐的感知。
陈三炮却恍若未觉,脸上没有任何异样表情,甚至连脚步都未曾有半分迟疑,依旧保持着原有的节奏,玄色衣袂在渐起的晚风中轻轻摆动,如同暗夜中的墨色波澜,径直朝着血家客卿院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去。
然而,在他平静的外表之下,神识已如无形的蛛网般悄然铺开,细密而坚韧,周围数十丈内的风吹草动,包括那疤脸汉子踮着脚尖悄然离去的身影,甚至远处酒楼里酒壶落地的脆响,皆清晰地映照在他的心湖之上,纤毫毕现。
风云已起,暗涌渐生。这天龙城,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热闹几分。陈三炮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步伐依旧沉稳,仿佛前路纵有千难万险,也尽在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