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影堂地下室的急救法阵发出柔和但急促的光芒,勉强维系着晴人微弱的生命之火。轮岛师傅额头的汗水浸湿了花白的发髻,他用尽了一切可用的治疗魔法和珍贵药剂,也只是暂时稳定了晴人的伤势——脏腑破裂、多处骨骼碎裂、魔力回路严重受损、灵魂之火更是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晴人陷入了深度的昏迷,能否醒来,何时醒来,都是未知数。
“旧图书馆节点的自毁威力…混合了贤者留下的古老防御术式和‘园丁’们加装的能量过载装置…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轮岛师傅声音沙哑,疲惫地靠在墙边,“但他现在这个样子…短时间内绝无再战之力。”
地下室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林彻身上幽渊形态的裂痕还未完全修复,能量也处于低谷。历虽然伤势较轻,但连续的战斗和魔力透支让她脸色苍白,精神萎靡。
“‘唤醒之日’…被提前到了明晚月升之时。”林彻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这是我从那个重伤的‘园丁’残留意念里最后捕捉到的信息。因为两个关键节点被毁,他们担心网络进一步削弱,所以决定提前启动仪式。”
“明晚…”历喃喃道,眼中充满了无力感。晴人重伤,己方战力大损,而敌人却即将发动总攻。时间,只剩下不到二十四小时。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林彻继续道,“利用‘仪式锚点’,在那特定的情绪平衡瞬间,打开所谓的‘真正的门扉’,迎接‘古老凝视’的降临。而贤者的血和绝望是坐标,我…是点燃仪式所需的‘钥匙’和‘祭品’。”
轮岛师傅狠狠吸了一口烟斗,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却异常锐利:“也就是说,只要破坏仪式,或者阻止你被用作‘钥匙’,他们的计划就会失败。”
“理论上是的。”林彻点头,“但仪式地点是动态的,取决于明晚城市情绪的‘平衡点’。我们无法提前预知,更无法提前布置。”
“那就让他们找不到‘钥匙’!”历忽然道,她看向林彻,“林彻,你…你能不能暂时离开这座城市?或者躲到一个他们绝对找不到的地方?只要仪式时刻你不在‘锚点’范围内,他们是不是就无法完成?”
林彻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首先,‘钥匙’的认定可能不仅基于我的物理位置,更基于我与‘苗圃’网络、与贤者遗力的‘共鸣’。只要我还在这个世界,这种共鸣可能就存在。其次…如果仪式因为缺少‘钥匙’而失败,谁也无法保证那些疯狂的‘园丁’不会采取更极端的手段,比如…强行抽取城市所有人的情绪,甚至引爆整个‘苗圃’网络,造成难以想象的灾难。”
他看着昏迷的晴人,又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而且,我答应过晴人,要一起守护这座城市。临阵脱逃,不是我的选择。”
“那怎么办?”历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晴人重伤,我们力量不足,又不知道仪式具体地点…”
轮岛师傅突然开口:“我们不知道,但‘他们’知道。”
林彻和历同时看向他。
“我的意思是,”轮岛师傅的眼神闪烁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光芒,“既然他们需要林彻这个‘钥匙’,又因为节点被毁而焦急提前仪式…那么,我们能不能…反过来利用这一点?”
“你是说…‘钓鱼’?”林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错。”轮岛师傅走到工作台前,摊开一张粗略的城市地图,“他们肯定会在仪式开始前,不惜一切代价来‘回收’或‘控制’你。与其被动等待,不如我们主动暴露一个‘诱饵’,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看似能够轻易捕获‘钥匙’的机会。然后…”
“然后设下陷阱,在他们最精锐的力量被引诱出来时,反戈一击,擒贼先擒王,直接攻击‘园丁’的首脑,或者…逼问出仪式的确切地点和阻止方法!”历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可…谁来当这个‘诱饵’?林彻吗?太危险了!万一…”
“诱饵不一定必须是真正的林彻。”轮岛师傅打断她,目光炯炯地看着林彻,“你之前不是成功模拟过‘园丁’的魔力波动吗?能不能…再进一步?模拟出一个‘虚弱’、‘失控’的‘钥匙’能量信号,设定在一个特定的、易于伏击的地点释放?让他们以为你因为之前的战斗和伤势,能量失控暴露了位置?”
林彻心中飞快计算着可行性。模拟虚弱失控状态比模拟稳定状态更难,因为要精确控制能量逸散的“自然感”和“真实感”,不能有丝毫刻意。而且,一旦释放信号,就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将自身真实波动彻底隐藏,否则很容易被对方识破。最重要的是,需要找到一处既能吸引敌人、又便于己方设伏、还能快速撤离的地点。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扫过,最终停在了城市边缘,靠近旧港区的一片废弃船坞区。那里地形复杂,巨大生锈的船体、废弃的仓库、交错的水道构成了天然的迷宫,便于埋伏和机动。更重要的是,那里远离市中心,一旦爆发战斗,对普通市民的影响较小。而且,船坞区下方也有废弃的地下管道网络,与旧港区的部分排水系统相连,可以作为紧急撤离通道。
“这里。”林彻指向船坞区,“地形合适。我可以利用之前战斗残留的、他们熟悉的能量痕迹(旧港区节点的残余波动)作为‘背景噪音’,增强信号的可信度。模拟‘失控信号’的释放点,设在船坞区最大的那个干船坞底部。那里相对封闭,适合包围,但也因为结构复杂,便于我们设置机关和埋伏。”
“计划呢?”晴人虽然昏迷,但计划必须包含所有人。
“轮岛师傅,你留在面影堂,负责监控全局,提供信息支援,同时…看护晴人。”林彻道,“历,你提前潜入船坞区,在几个关键的水道入口和制高点布置净化陷阱和干扰符文,不要杀伤,以迟滞、分割敌人为主。你的任务是扰乱他们的阵型,为我的突袭制造机会。”
“那你呢?”历问。
“我负责释放‘诱饵信号’,然后立刻潜入干船坞底部的阴影中,完全隐藏自身波动。”林彻眼中幽光闪烁,“当‘园丁’的主力被信号吸引,进入干船坞试图‘捕获’时,我会从暗处发起突袭,目标是他们的领头者。同时,历你启动陷阱,制造混乱。我们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制服或重创他们的指挥层,逼问情报。”
“如果…如果他们带来的力量远超预计呢?”历担忧道。
“那就立刻撤退。”林彻果断道,“通过预定的地下管道撤离。我们的首要目标是获取情报,不是死战。只要得到仪式地点或阻止方法的信息,就是胜利。”
计划充满了风险和不确定性,但这是目前绝境中,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主动策略。
没有时间犹豫了。距离月升之时,只剩下不到二十小时。
轮岛师傅立刻开始准备用于增强信号模拟和辅助隐藏的魔法道具。历则开始清点和准备陷阱材料。林彻则进入最深层的冥想,开始反复演练模拟“虚弱失控钥匙信号”的每一个细节,并规划着干船坞内部可能的伏击点和撤离路线。
正午时分,一切准备就绪。林彻和历悄然离开了面影堂。
轮岛师傅站在工坊门口,看着两人消失在街角,又回头望了一眼地下室的方向,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决绝。他走回工作台,将几枚最珍贵的、用于保命和极限强化的魔法戒指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启动了面影堂所有的防御和隐蔽措施。
“小子们…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废弃船坞区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更加荒凉破败。巨大的船体骨架锈迹斑斑,如同搁浅的钢铁巨兽。空气中弥漫着海腥味和铁锈味。
历如同灵巧的海鸟,在各个阴影和水道间穿梭,悄无声息地布下一个个陷阱节点。她的动作轻盈而精准,将焦虑和压力转化为专注。
林彻则来到了预定的干船坞。这是一个巨大的、由混凝土浇筑而成的凹槽,曾经用于维修大型船舶,如今积满了浑浊的雨水和废弃物。他选择了一处靠近坞壁、上方有巨大起重机构件遮挡的阴影角落,盘膝坐下。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意志核心开始按照预设的复杂模式运转,体内的能量循环被他小心翼翼地“扰乱”,模拟出之前战斗导致的能量反噬、意志不稳、混沌与秩序力量短暂冲突失控的假象。同时,他将一丝模拟的“贤者种子共鸣”和“心光碎片哀鸣”混合其中,增强信号的“真实性”和“诱惑力”。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且危险,仿佛在刀尖上跳舞。林彻的额头渗出冷汗,身体微微颤抖。但他咬牙坚持,将这股被精心“修饰”过的、带着“虚弱”、“美味”和“失控”气息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朝着预定的方向——船坞区上空,缓缓“释放”出去。
信号很微弱,但足够特殊,足够让那些对“钥匙”气息极度敏感的“园丁”们,在特定范围内捕捉到。
释放完毕后,林彻立刻收敛所有波动,将自身存在感压至极限,如同彻底融入了阴影和锈蚀的钢铁之中,只留下最基础的感知,如同潜伏的毒蛇,等待着猎物上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海风带来潮湿的气息,远处偶尔传来海鸟的鸣叫。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就在林彻开始怀疑计划是否失败,或者“园丁”们识破了陷阱时——
他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数股冰冷、强大、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急迫的魔力波动,正从城市中心方向,朝着船坞区高速逼近!
来了!
而且,数量不少!至少四股达到“园丁”级别的强大波动,以及更多稍弱但依然不容小觑的“晶体哨兵”气息!
林彻的心跳微微加速,但意识如同古井般沉静。他通过隐蔽的魔力链接,向早已就位的历发出了信号:
“鱼已上钩。准备收网。”
历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法杖,隐藏在远处一座废弃塔吊的阴影中,目光死死锁定着干船坞的入口方向。
远处的天空中,几道暗红与幽紫交织的流光,如同捕食的秃鹫,划破午后的天光,朝着废弃船坞区,俯冲而下。
决战前最后的交锋,即将在这片被遗忘的锈蚀之地,拉开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