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皓缓缓睁开了双眼。
闭关静室的古朴石壁上，最后一丝因能量剧烈波动而产生的细微裂痕，正悄然弥合，发出几不可闻的沙沙声。
他长长地、彻底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这口气息中，蕴含着此前惊险逃亡时淤积的暗伤、强行吞噬异种能量带来的杂质，以及对宇宙法则过度感悟所承受的精神疲惫。
此刻，它们都被彻底排出体外。
一股圆融通透、强大而沉稳的力量感，正从他丹田深处的元婴之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流遍四肢百骸，浸润着每一寸经络与血肉。
元婴后期。
境界被彻底夯实，再无半分虚浮之感。
甚至，他能清晰地触摸到那一层更为玄奥、更为宏伟的壁垒——化神期的门槛。
它如同横亘于认知与天地之间的一道无形之墙，看似缥缈，却又真实存在，呼唤着他去冲击，去超越。
此次“万流归源井”的绝境之行，虽九死一生，但收获亦是巨大。
不仅在于修为的突破，更在于对宇宙能量流转、法则交织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那枚埋藏于本方世界本源附近的“法则种子”，正持续不断地从井的支流中，窃取着涓滴细流般的灵气，反馈回本土。
这曾是他为解决本方世界资源枯竭危机，布下的一招妙棋。
然而，此刻凌皓的脸上，却并无多少喜悦之色。
他的眉头微蹙，神识早已如一张无形巨网，悄然蔓延出静室，覆盖了整片洞府，进而感知着更广阔的天地。
灵气，依旧存在。
其“量”甚至因“法则种子”的偷取而比以往更为充沛了一些。
但……
不对劲。
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敏锐的灵觉，他那经过“万法顿悟”和“先天灵根”残须淬炼的感知，捕捉到了一种更深层次、更令人不安的变化。
这天地间的灵气，似乎……变得“懒惰”了。
它们依旧流淌，依旧能被修士吸纳，但其内在的某种“活性”，某种“灵性”，正在缓慢地、不可逆转地降低。
就像一潭表面仍在流动，实则深处已趋于沉寂的死水。
不再是汹涌澎湃、充满无限可能与生机的能量之海，而更像是一种……趋于平静和惰性的“背景辐射”。
这不是数量的减少，这是本质的“退化”。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缕精纯的元婴法力，引动周遭的天地灵气。
灵气汇聚而来， obediently （顺从地），毫无滞碍。
它们依然能被驱动，能被转化。
但凌皓清晰地感觉到，这个过程所需要付出的“心神”，所需要驱动的“法则之力”，比记忆之中，要多出了一丝。
虽然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
仿佛灵气的“可转化性”，它的“效率”，正在降低。
它们变得“难以激发”，变得“沉寂”。
他闭上眼，神识超越本方世界，试图连接上那枚“法则种子”，去感知那从“万流归源井”支流中窃取而来的、源自更广阔星域的灵气。
反馈回来的信息，让他心头微微一沉。
并非只有本方世界如此。
那源自井中的、本该是宇宙精华的灵气流，其“活性”同样在衰减，甚至衰减的速度似乎更快！
仿佛整个宇宙的“灵气之海”，正在从一个沸腾的、充满活力的状态，逐步走向一种“热寂”般的平静。
变得“稀薄”，变得“沉寂”。
一种冰冷彻骨的预感，毫无征兆地席卷了他的神魂。
这预感并非来自任何具体的威胁，而是源于对这种现象背后所代表的意义的推断。
如果灵气的“活性”彻底丧失，即便能量总量不变，修士将再也无法从中提炼出可供修炼、晋升的“灵韵”。
修仙文明的基础将彻底崩塌。
化神？更高的境界？
届时都将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本方世界，他苦心孤诣想要保护的世界，对资源的需求却在与日俱增。
尤其是为了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比耀光星海更为可怕的危机，培养本土的化神苗子已刻不容缓。
这需要海量的、高品质的灵气支撑。
而他布下的“法则种子”，所能窃取来的这涓滴细流，且其“品质”还在不断下降，简直是杯水车薪。
甚至可以说，毫无意义。
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压过了刚刚晋升的些许畅快。
他面对的，似乎不再是一个具体的敌人，一个明确的势力。
而是一种趋势。
一种仿佛源自宇宙本身法则的、冰冷而绝对的“惰化”进程。
就像凡人最终要面对死亡，星辰最终会走向湮灭。
这难道是一切能量，一切法则，最终都无法逃脱的……宿命吗？
凌皓站起身，走到静室的窗边，望向外界那片看似依旧生机勃勃、云蒸霞蔚的天地。
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表象，看到了更深层的、正在缓缓弥漫开来的“寂灭”。
一种关于宇宙终末的冰冷预感，如同无声的寒潮，首次清晰地、沉重地浮上他的心头。
他触摸到了化神的门槛。
却也仿佛触摸到了……万物终结的脉搏。
寂静笼罩着静室。
唯有窗外偶尔传来的灵禽鸣叫，显得格外清晰，却也格外……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