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刺啦的刮擦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直接锯在了我的神经上。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手里那个蒙尘的相框变得滚烫,几乎要拿不住。
(它听到了……它知道我知道了……)
卧室的方向,再没有声音传来。
死寂。
比任何噪音都可怕的死寂。仿佛整个房子的空气都凝固了,沉重地压在我身上,让我喘不过气。
我死死盯着卧室门的方向,眼睛都不敢眨。
是那个男主人吗?那个杀了全家然后自杀的疯子?他的亡魂一直徘徊在这间他犯下罪行的屋子里?
还是……因为这里积聚了太多的绝望和痛苦,滋生出了某种……以恐惧为食的东西?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必须离开这里。现在!立刻!
我慢慢地把相框放在地上,动作轻得不能再轻,生怕发出一点声响会打破这危险的平衡。然后,我猫着腰,踮着脚尖,像个小偷一样,朝着大门的方向挪动。
一步,两步……
客厅的窗帘没有拉严,月光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惨白的光斑。
就在我快要蹭到玄关时,我的眼角余光瞥见,那月光照亮的区域里,我的影子……
它没有跟着我动!
它僵在原地,保持着刚才我放下相框时的弯腰姿势,头却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扭向了卧室的方向!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
(操!)
我不敢再看,猛地加速冲向大门!
手指颤抖着摸到冰冷的门把手,用力一拧——纹丝不动!
锁死了?!
我疯狂地拧动、拉扯,门把手发出徒劳的“咔哒”声,但这扇我每天进出的门,此刻像焊死在了门框上!
“开门!开门啊!”我几乎要哭出来,用拳头砸着门板,恐惧和绝望让我失去了理智。
就在这时。
“咚……”
“咚……”
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从卧室的方向传来。
一步一步,不紧不慢,踏在客厅的地板上。
它在靠近。
我背靠着冰冷的大门,绝望地转过身。
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厨房那边透过来的一点微光和惨淡的月光。
一个模糊的、高大的人影,正从卧室门口的阴影里,缓缓走出来。
我看不清它的脸,它的五官笼罩在黑暗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但它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和腐朽的恶意,几乎让我窒息。
它停在了客厅中央,离我大概五六米远。
我们隔着昏暗的光线对峙。
它没有动,只是……“看”着我。
我能感觉到那视线,像冰冷的针,刺穿我的皮肤,扎进我的骨髓。
(怎么办?怎么办?!)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逻辑和理性在这一刻都灰飞烟灭。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逃!
我的目光疯狂扫视,落到了玄关柜子上那个沉重的黄铜摆件上。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抓起那个摆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客厅的窗户砸了过去!
“哐啷——!”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公寓里炸开,刺耳无比!
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动了窗帘。
也就在这一瞬间,那个模糊的人影……晃动了一下。
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气流干扰了。
有用?!
我来不及多想,求生本能驱使着我,像一发炮弹般冲向那扇破碎的窗户!
这里是18楼!
但我顾不上了!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就在我冲到窗边,准备不顾一切往下跳的时候——
“砰!”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我惊恐地回头,只见那扇原本焊死的大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人。
是楼下那个物业张主管!他手里拿着一个强光手电,脸色惨白,满头大汗,正惊恐地看着我,又看向我身后客厅的方向。
“小……小伙子!你没事吧?我……我听到你砸东西……”他的声音抖得厉害。
而客厅中央,那个模糊的恐怖人影,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破碎的窗户,灌进来的冷风,以及空气中那若有若无、却真实存在的血腥味,证明着刚才的一切不是我的幻觉。
我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有……有鬼……张主管……真的有鬼!”我语无伦次地指着客厅。
张主管用手电筒在客厅里扫了一圈,光线颤抖着。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我……我知道……我们一直……都知道一点……”
他把我从地上扶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更深的东西。“这里不能待了,先……先跟我去物业办公室!”
我几乎是挂在他身上,被他半拖半拽地拉出了1802。
在跨出大门的那一刻,我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屋内。
破碎的窗户像一张狞笑的嘴。
而在那片狼藉的客厅地板上,月光照耀下,我刚才放在那里的全家福相框……
里面那张照片,变了。
不再是那一家四口幸福的笑脸。
照片上,只剩下那个男主人。
他站在照片中央,脸色青白,眼神空洞,嘴角却咧开一个巨大而诡异的笑容,直勾勾地“看”着镜头外。
看着我。
物业办公室里,灯光惨白。
张主管给我倒了杯热水,我的手抖得根本拿不住杯子。
“那房子……1802,我们接手的时候,就……就不太干净。”张主管点了一支烟,手也在抖,“之前那家人搬得那么急,就是因为……唉。但我们以为,这么多年了,应该……应该平息了。”
“直到你住进去。”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楼下的‘动静’,也是从你入住后才开始的。我们猜测,可能是你的‘生气’,刺激到了……它们。”
“它们?”我抓住关键词,“不止一个?”
张主管深吸一口烟,重重吐出:“我们怀疑……死在1802的,不止那一家四口。那男的可能……在之前就杀过人,把尸体……藏在了房子里。那些怨气纠缠在一起……再加上他自己最后也死在里面……”
他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凶宅,这是一个怨气的聚合体,一个滋生了恐怖怪物的巢穴!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几乎是在咆哮。
“告诉你,你还买吗?”张主管苦笑,“而且,我们之前也只是怀疑,没有……没有这么严重过。楼下的声音,我们也只当是……是那家女主人的残念在作祟。”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
楼下的1702是“安全”的,那女主人的残魂一直在试图警告每一个踏入这个深渊的人。
而真正的魔窟,是我自以为是的家,1802。
那个“东西”,它是由多个枉死者的怨念,加上男主人的凶残灵魂,混合而成的怪物。它盘踞在那里,享受着后来者的恐惧。
而我,成了它最新的“室友”和……猎物。
“我该怎么办?”我声音沙哑,充满了绝望。
张主管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说:“搬走。立刻,马上。东西……别要了。”
“至于那房子……”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们会想办法……再封起来。或者……找个懂行的来看看。”
我知道,这只是安慰。封起来?找个大师?谁能保证一定能解决这个怪物?
我在酒店住了三天。
精神几乎崩溃,每晚都被噩梦惊醒,梦里全是那个模糊的人影和照片上男主人的诡异笑脸。
我不敢回公寓拿东西,委托了中介全权处理,价格低得像是白送。
第四天,我决定彻底离开这个城市。在去机场前,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也许是最后一点不甘,也许是想要一个了断,我绕路去了那栋公寓楼附近。
我把车停在马路对面,远远地看着那栋熟悉又恐怖的大楼。
18楼,我那间公寓的窗户,已经用木板钉上了。像一个丑陋的伤疤。
就在我准备发动汽车离开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公寓楼的入口。
一个穿着物业制服的人正从里面走出来,是张主管。
他低着头,脚步匆匆,似乎要赶往哪里。
但就在他走到路边,即将拐弯的时候……
他好像……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了头,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精准地落在了我车子的方向。
隔得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就在那一瞬间,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
因为,在阳光下,我清晰地看到——
张主管的脚下。
没有影子。
一个更加冰冷、更加绝望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我的脑海:
如果……真正的“怪物”,并不仅仅局限于1802那间公寓呢?
如果……整个物业,或者说,某些“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甚至……本身就是这恐怖循环的一部分呢?
他们需要“住户”,需要新鲜的“恐惧”,来喂养那个东西,或者……维持某种我不想知道的“平衡”?
而我,从买到那套房子的那一刻起,就不是单纯的受害者。
我,只是他们选中的……又一个祭品。
我猛地踩下油门,车子窜了出去。
后视镜里,那栋公寓楼越来越远,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墓碑。
我不知道该逃往哪里。
也不知道,下一个深夜,当我独自在异乡的房间里,是否会再次听到……
那熟悉的,用指甲刮擦墙壁的。
刺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