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横行边地的悍匪,竟已尽数覆灭。
探子吓得魂飞魄散,连夜逃回报信。
乌氏倮听罢心头一凛,料定有更强势力入主此地。
然此事绝不能外泄——他所交易的铁器属大秦禁运之物,若被朝廷察觉,虽未必丧命,乌氏商行却必遭取缔。
无奈之下,只得向大月氏交易部落传去密信,请求协查。
乌氏倮在大月氏颇具声望,因当地紧缺的盐巴与铁器皆由他供应。
同时,大月氏的皮货和牲畜也需经他之手才能顺利售出。
正因如此,一个拥有五四千人的部落答应助他一臂之力。
得知此事后,乌氏倮便返回家中静候佳音。
可战马未归,却传来更为骇人的消息——那个部落竟在一日之内尽数覆灭。
无论男女老幼,无一生还。
连同他送去的盐巴、铁器,也全都消失无踪。
乌氏倮心头一紧,首次感到不安。
两日后,一名约莫二十岁的青年登门拜访,自称曹参。
他将乌氏倮运往大月氏的铁器一一陈列于前。
乌氏倮瞬间明白,自己已触怒了不该招惹的存在。
那青年言辞干脆,直言目的:乌氏商行若想继续在大月氏、西域经商,须上缴三成利润。
否则,十日内乌氏将不复存在,这批铁器也将直送咸阳。
乌氏倮深知,不必等到十日,只要铁器入秦宫,乌氏便彻底完了。
但此事重大,他未能立即应允。
青年并未动怒,只说给他三日考虑。
然而第二日,乌氏的牧场竟凭空出现数千颗羌人头颅。
那是赤裸裸的警告,带着血腥的威慑。
最终,乌氏倮低头妥协。
凡乌氏在大月氏、羌地、西域乃至匈奴所得之利,三成分润给那名为曹参的青年。
事情至此告一段落。
只是乌氏倮隐去了贩卖铁器一节,只提了食盐之事。
可嬴政早已知情,默许此举。
为得良马,些许代价在所难免。
权衡之下,利远大于弊。
“你说那青年,名叫曹参?”嬴政皱眉开口。
跪伏于地的乌氏倮连连点头:“回陛下,正是曹参,年纪二十上下,口音不似秦地,倒近齐鲁一带。”
曹参。
半月之前,这名字或许还陌生。
如今却不同。
嬴政抬首,望向天际那金光熠熠的天道皇榜。
大秦最强武将排行第九位,赫然写着——曹参!
他凝视着榜单第九的位置,目光微沉。
原来是他。
自榜单现世以来,嬴政已遣人四处寻访榜上有名之人。
虽有些斩获,却都在四十名开外。
前二十之列,竟无一人入榜。
未曾料到,在此地竟能听到一个名字。
乌氏倮的事已说罢,嬴政转而望向另一侧跪着的清鳞。
“你又如何?”嬴政开口问道。
清鳞先低头请罪。
“回禀陛下,五年前……”
嬴政眉头微皱。
又是五年前?
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诸多隐情他皆被蒙在鼓里?
清鳞继续说道:“五年前,民女正值及笄之年。按古礼,女子十五岁行笄礼后便可许嫁。陛下明鉴,阿母仅有清鳞一女,而清氏商行本属大父所传之家业。”
“一旦清鳞出嫁,家产便依族规归于八氏所有。”
“此事原非清鳞该插手,毕竟身为闺中弱质,理应听从父母之命。可那些叔伯终日奢靡挥霍,毫无经营之能。若将阿母多年心血交予他们之手,不出数载,必毁于一旦。”
“清鳞不忍见此结局,故生接手之意。但……”
八寡妇清膝下唯清鳞一女。若其出嫁,清氏商行便须易主八氏。
为此,清鳞立下誓言:纵已及笄,终身不嫁。
然婚姻大事岂由她做主?
媒妁之言,父母定夺,身边尽是觊觎家财的亲族,何曾容她自决?
就在她行笄礼当日,大伯便擅自为她许下一门亲事。
待清鳞得知时,木已成舟。
按族中规矩,一月之后,她便要离家出阁,商行也随之落入八氏之手。
清鳞悲愤难抑,却无力反抗,唯有日夜垂泪。
就在此时,一名男子登门求见。
那人名叫萧何,年约三十。
他直截了当表明来意:愿替清鳞除去八氏之患,但需付出代价。
条件是——自清鳞掌控商行之日起,每年净利润须分其三成。
起初清鳞并不信他。
可就在萧何离开当夜,她的大伯暴毙家中。
消息传来,清鳞惊惧万分。
次日,萧何再度现身,坦然承认杀人之举,并将利害一一剖明。
言语之间并赤裸裸:即便你不答应,我们也会扶持另一位八氏族人上位,最终照样掌控清氏产业。
反复权衡之后,清鳞终于应允。
自此以后,清氏商行每年凭空消失三成利润。
这笔钱流向何处,唯有清鳞知晓。
外人只道是八氏暗中瓜分了商行收益,殊不知背后另有隐情。
“启奏陛下,那萧何所言之语,与乌氏倮同出一地,皆为齐鲁口音。”清鳞低声回道。
齐鲁。这两个字再度浮现。
嬴政眉心一沉,目光凝重。
“如此说来,这曹参、萧何二人,皆属那个所谓‘阿里’一脉?一个商贾之流,竟敢图谋至此?”他声音低冷,似有寒霜覆殿。
能从乌氏与清氏两大商行手中夺利,绝非寻常手段可成。
一位位列大秦武将第九的猛将,甘为其中驱使?
那萧何,谈吐不凡,亦非池中之物。
“陛下,是否有可能,乃齐鲁旧族余党暗中复起?”李斯轻声开口,立于御座之后。
无人能断言真假。
但那个“阿里爸爸”,必须彻查。
一个富可敌国的商会,藏身暗处,无声无息操控财货流转,若仅是经商,何须如此隐秘?
“尔等每年所得之利,以何方式交付曹参与萧何?”嬴政冷冷发问。
财路所向,便是线索所在。
他以为只要追根溯源,便可拨开迷雾。
可惜,事情远比想象复杂。
乌氏倮摇头:“回禀陛下,那位曹参从不收钱。他命我们将利润换作实物——战马、皮草、珍宝,种类不定。每年交接之地也各不相同。”
清鳞附和:“民女亦如此。曾派人追踪货物去向,但一经出手,便如石沉大海,踪迹全无。”
大殿之内,寂静如渊。
嬴政闭目片刻,挥手道:“尔等暂退,不得擅自离咸阳。”
乌氏倮应声而退,心中却暗自庆幸。
他宁愿这“阿里爸爸”永远不见天日。
一旦深挖下去,自己过往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怕也会被连根拔起。
清鳞则坦然许多。清氏行事未越雷池,即便牵连,亦无所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