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敲了三下伞柄。
千机伞在臂弯里稳稳贴着,凤昭月抬脚迈过太极殿门槛。谢陵舟跟在她身后半步,玄色长袍扫过青石地砖,脚步无声。
大殿灯火通明,百官按品级列坐。东侧第三根柱子旁,香炉静静立着,炉底残留一层暗紫色粉末。她眼角微动,袖中药丸被拇指碾碎,药粉顺着呼吸滑入喉间。
天机眸开启。
三息之间,视野掠过人群。三名内侍脚步虚浮,气运浑浊如泥,正朝香炉方向移动。她垂眼,指尖轻点伞骨,机关咔一声微响,已进入待发状态。
裴仲站在文官前列,月白长衫绣银竹纹,折扇轻摇。他笑着迎上来,声音温和:“王妃与皇叔同至,实乃春和宴之幸。”
凤昭月低头行礼,姿态恭顺:“首辅大人设宴,妾身岂敢不至。”
裴仲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千机伞上,笑意未达眼底:“这伞……倒是少见。”
“防身用的。”她说,“宫中人多眼杂,总得有个倚仗。”
裴仲轻笑一声,退开半步。
司礼太监高声唱喏,皇帝升座。凤昭月依礼落座于皇后下手第一位,千机伞拄在身侧,伞柄朝外。她不动声色调整坐姿,确保视线能随时扫到香炉,也方便谢陵舟看清她的动作。
酒过三巡。
裴仲端杯起身,缓步走来。杯中酒液泛着幽光,像是掺了星屑。
“王妃自嫁入王府,未曾享过清福。”他语气诚恳,“替夫守节,忠贞可嘉。此杯敬你。”
满殿寂静。
谢陵舟手按剑柄,指节发白。
凤昭月只垂眸看着那杯酒。掌心火纹开始发热,皮肤下似有细流窜动。她不动声色将左手藏进袖中,指尖迅速勾画符印,一道极淡的红痕在掌心成型。
她抬头,嘴角微扬:“首辅大人厚爱,妾身心领。”
话音未落,指尖一弹。
火符离袖而出,快得没人看清轨迹。它击中酒杯边缘,火焰瞬间腾起,顺着裴仲的袖口烧上去。紫火跳跃,竟在布料上烧出一只展翅凤凰的轮廓。
裴仲猛地后退,折扇啪地合拢。
“这酒……”凤昭月轻声道,“太烈了,还是请首辅大人自饮为妙。”
全场哗然。
有人低呼“妖术”,有人惊退半步。裴仲站在原地,脸上笑容早已消失,眼神阴沉如墨。他低头看自己被烧出焦痕的衣摆,又抬眼盯住凤昭月。
她依旧坐着,神色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王妃。”皇帝忽然开口,“这是何意?”
凤昭月起身行礼:“回陛下,妾身只是怕酒性太烈,伤了首辅大人身子。毕竟……”她顿了顿,“春和宴上,谁都不想出事。”
皇帝没再说话。
裴仲冷笑一声,转身归座。途经两名内侍时,他折扇轻点其中一人掌心——那是他准备动手的标志。
凤昭月闭眼。
天机眸再次开启。
三息之内,她看见龙座上方已有细丝紫气缠绕,虽未燃香,但毒引已布。百官头顶气运开始浮动,几道黑线悄然连接向香炉方向。她左手抚上伞柄,无声敲击三下。
一下。两下。三下。
谢陵舟立刻接收到信号。他松开剑柄,缓缓站直身体,目光扫向殿外守卫位置,同时向右侧移了半个身位,确保一旦需要突进,能在三步内抵达凤昭月身边。
裴仲坐下后,端起另一杯酒,慢条斯理抿了一口。他不再看凤昭月,而是转向皇帝,朗声道:“今岁春和,国泰民安。臣愿献舞助兴,以表忠心。”
皇帝点头允准。
乐声响起。
一名舞姬提裙入场,身姿婀娜。她手中捧着一盏莲花灯,灯芯幽蓝,正朝香炉走去。
凤昭月瞳孔微缩。
那不是普通舞姬。她是裴仲的暗卫之一,左耳垂有颗红痣,曾在影钩留下的身份牌背面出现过。而她手中的灯,正是点燃蛊毒香的引信器物。
她不动声色将右手探入袖中,九花玉露丸还剩最后一粒。火纹隐隐发烫,提醒她今日已用过两次异能,再动便是反噬。
舞姬走近香炉。
她举起莲花灯,灯芯对准炉心。
凤昭月指尖刚要发力,忽觉肩头一沉。
谢陵舟不知何时已绕至她身后,一只手轻轻压下她的肩膀。他极轻摇头,眼神示意:再等等。
她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出手,只会打草惊蛇。他们要等的是毒香燃起、百官中毒的那一刻,才能抓到真正的证据链。
舞姬点亮香炉。
青烟升起,初时无色,片刻后转为淡紫。空气中飘来一丝甜腥味。
凤昭月屏住呼吸,天机眸再度开启。
视野中,皇帝头顶气运已被紫雾缠绕,两名大臣已显晕眩之态。那三名内侍正悄悄退出大殿,显然是要去城门放北狄内应。
她第三次敲击伞柄。
一下。两下。三下。
谢陵舟转身,朝殿外走去。经过门口时,他对守卫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抽身离去。
大殿内歌舞升平,无人察觉异样。
凤昭月盯着香炉,手指紧扣伞柄机关。只要谢陵舟的人封锁宫门,她就立刻焚毁毒香。
突然,殿角传来一声闷响。
一名武官倒地抽搐,口吐白沫。
混乱开始了。
众人惊叫四散。舞姬趁乱退向偏门,却被一道黑影拦住。暗影手持双链软剑,冷冷站着。
凤昭月正要起身,余光瞥见裴仲站了起来。他没有慌乱,反而嘴角微扬,从袖中取出一枚铜哨。
他要把最后一批死士放进来。
她不能再等。
左手火纹猛然灼热,皮肤几乎要裂开。她咬牙催动最后一丝力量,火符凝成,直射香炉。
火焰炸开。
整座香炉轰然燃烧,紫烟遇火即灭,化作灰烬飘散。
满殿惊呼。
凤昭月眼前一黑,喉头涌上腥甜。她扶住桌沿,勉强撑住身体。
裴仲脸色铁青,铜哨捏得咯吱作响。
谢陵舟这时已带人冲回殿内,手中寒潭雪莲交予太医:“给陛下服下,解毒。”
皇帝被扶起,面色发青。
凤昭月喘息着抬头,正对上裴仲的目光。他盯着她,眼神像刀。
她笑了。
下一瞬,殿外传来急促马蹄声。
一骑飞驰至殿前,骑士滚鞍下马,高喊:“报——北门告急!有敌军伪装成贡使欲闯宫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