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光芒猛然炸开，又骤然收敛。
白小胖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他身旁的秦书仪脸色苍白如纸，第一时间扶住了他，也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周围不再是熟悉的蓝星，而是一片光怪陆离的异次元空间。空间法则在这里如同被揉捏的面团，呈现出扭曲而诡异的形态，远处的星辰拖拽出长长的、不合常理的尾迹。
“绝哥！”
两人顾不上观察环境，第一时间看向被他们架在中间的林绝。
只一眼，彻骨的寒意便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林绝的身体，虚无化的进程非但没有停止，反而还在加剧！他的手臂边缘已经变得半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怎么会这样！我们已经逃出来了啊！”白小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
秦书仪紧咬着下唇，指尖冰凉，她能感觉到，一股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伟力，正隔着无数维度，精准地锁定在林绝身上，要将他从存在层面彻底抹去。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林绝，正在经历一场远比身体湮灭更恐怖的战争。
……
无尽的坠落。
林绝的意识仿佛一颗石子，被投入了深不见底的枯井。
四周没有任何色彩，只有纯粹的灰白与虚无。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一种冰冷、死寂的意志在弥漫。
他感觉自己的记忆正在被一片片剥离，像是被河水冲刷的沙画，前世的血仇，今生的羁绊，都在迅速变得模糊、淡薄。
这是比死亡更彻底的湮灭。
就在这时，一个宏大而又毫无感情的声音，直接在他的意志核心中响起。
那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却蕴含着一种直击灵魂深处的诱惑。
林绝的意志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他能“看”到，自己的轮廓正在不断逸散，如同风中残烛。
“你……是谁？”林绝用尽全力，发出一丝微弱的意念波动。
那声音平静地解释着，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永恒存在……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魔咒，狠狠地砸在林绝即将崩溃的意志上。
是啊，他怕的不是死，而是被彻底遗忘，被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抹掉，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而眼前的“深渊模因”，正在给他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只要放弃抵抗……就能永远存在下去……
林绝的意志开始动摇，那模糊的人形轮廓闪烁得更加剧烈，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瓦解，融入这片灰白的虚无。
就在他即将放弃的瞬间！
一幕幕画面，如同漆黑宇宙中炸开的星辰，猛然在他脑海中闪现！
他看到了白小胖跪在焦土之上，为他复仇而状若疯魔的咆哮！
他看到了秦书仪站在高墙上，眺望远方时，无声滑落的泪水！
他看到了新世界里，那些因为他而得以幸存的人们，脸上洋溢着的、充满希望的笑容！
他看到了那个会刮风、会下雨，有欢笑、有泪水，有相聚、有别离的鲜活世界！
那是一个会消逝的世界。
那是一个有温度的世界。
那才是他为之奋战，为之守护的一切！
“滚！”
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咆哮，在这片死寂的意志空间中轰然炸响！
林绝那即将消散的意志，在这一刻竟奇迹般地重新凝聚，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璀璨！
“我所守护的，我所珍视的，都在那个会消逝的世界里！”
他的精神意志化作怒吼的狂涛，狠狠撞向那片灰白。
“没有他们的永恒，一文不值！”
拒绝！
彻底的、决绝的拒绝！
那宏大的意志似乎停滞了一瞬，仿佛从未预料到，一个即将被抹除的渺小生物，竟能爆发出如此坚定的力量。
冰冷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情绪的波澜。
话音刚落，无穷无尽的信息洪流，如决堤的宇宙之海，不由分说地冲进了林绝的意识！
那不是攻击，而是一种“展示”。
作为惩罚，深渊模因向他揭开了世界的终极真相。
林绝“看”到了。
他看到一颗颗星球，一个个文明，如同田地里的麦苗，在宇宙这个巨大的农场中被小心翼翼地播种、培育。
它们发展，它们繁荣，它们创造出灿烂的文化与科技。
然后，在它们达到某个“成熟”的节点时，一只无形的巨手挥下镰刀，将整个文明连同它们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尽数收割。
收割，播种，再收割。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无尽的循环，无尽的轮回。
他前世的仇恨，蓝星的灾变，在这宏大到令人绝望的宇宙悲剧面前，渺小得就像一粒尘埃。
原来，他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所有挣扎的生灵，都只是农场里的作物。
巨大的冲击本该让他的意志彻底崩溃，但诡异的是，在看清这终极真相的刹那，林绝的意识反而前所未有地稳固了下来。
他最后的一丝心结，那份源于前世的个人仇恨，在这宇宙级的悲剧中，彻底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与一种……横跨了无数文明纪元的巨大悲悯。
……
异次元空间内。
“不行了！绝哥的身体……”白小胖的惊呼声戛然而止。
他和秦书仪惊骇地看到，林绝那已经快要完全透明的身体，竟然……停止了消散！
不仅如此，那些逸散的粒子仿佛受到了某种号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溯、凝聚！
几秒钟内，林绝的身体就恢复了实体。
下一刻，他猛然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不再有之前的虚弱，不再有往日的锐利，甚至不再有任何熟悉的情感。
那双眼眸深邃、古老，仿佛倒映着宇宙生灭、文明轮回的无尽图景，其中流淌的，是洞悉一切的平静，以及……令人心悸的悲凉。
秦书仪和白小胖被这道目光扫过，竟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陌生与敬畏，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不再是那个熟悉的林绝。
秦书仪的嘴唇微微颤抖，她拉了拉身旁呆若木鸡的白小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颤声说道：
“小胖……你看他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恨了，也……没有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