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筹的视网膜上。
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烧灵魂的剧痛，让沈筹的呼吸猛然一滞。
周围鬼市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音罩挡住，变得遥远而模糊。小贩的叫卖声、鬼魂的交谈声、讨价还价的争吵声……一切都成了背景杂音。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片触目惊心的血红，以及如坠冰窟的寒意。
数据化洞察之眼，他赖以生存、无往不利的最大依仗，此刻正用最冰冷、最理性的方式，向他展示着毁灭的倒计时。
一行行新的数据流疯狂刷新。
弊端，全都是弊端。
没有任何一条数据显示，拯救云娘能带来哪怕一丝一毫的收益。
这不符合逻辑。
这不符合利益最大化原则。
沈筹的指尖微微颤抖，一股强烈的冲动让他想要立刻遵循系统的建议，斩断这该死的、莫名其妙的因果。
可就在这时，他的脑海深处，一阵尖锐的刺痛猛然炸开！
法则反噬，开始了。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撕裂。
鬼市昏黄的灯笼光晕，与前世刺眼的车灯光芒重叠在一起。空气中安魂汤的清香，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与汽油味。
“救……救我……”
一个虚弱的声音，仿佛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在他耳边响起。
他的视野中，那个正低头认真搅动汤锅的云娘，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女孩，她的脸上也带着和云娘一样温柔的、不解的表情，生命的光芒正在迅速消逝。
前世，她也叫云娘。
前世，她因他而死。
“不……”
沈筹痛苦地闭上眼睛，额头上青筋暴起。理性的计算与翻涌的愧疚，如同两头凶兽在他的脑海中疯狂撕咬。
数据不会说谎。放弃她，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可是……
如果连数据都无法衡量这份亏欠，那所谓的“正确”，又有什么意义？
“客人？”
一个带着关切的轻柔嗓音，将他从记忆的深渊中拉了回来。
沈筹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他看到云娘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小小的摊位前，她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担忧。
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安魂汤，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
“这位客人，喝碗汤吧，不收钱的。”
她看着沈筹苍白的脸色和痛苦的神情，有些局促地补充道：“看你……好像很辛苦。”
很辛苦……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柔软的锤子，轻轻敲在了沈筹心中最坚硬的外壳上。
他不是辛苦，他是痛苦。
是理性与感性交战的痛苦，是前世罪孽与今生抉择纠缠的痛苦。
而眼前这个连自身都难保的脆弱魂魄，却向他递来了唯一的慰藉。
这份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善意，与他脑中那些冰冷的、充满算计的数据，形成了最极致、最讽刺的对比。
沈筹眼中的世界彻底化为一片由乱码和错误代码组成的瀑布流，现实与幻觉的边界彻底消失。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场车祸，又听到了那声凄厉的“救我”，又感受到了那份无能为力的绝望。
不！
这一次，不一样！
在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中，沈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眼前那碗汤。那碗汤，就是此刻他混乱世界里唯一的“真实”。
他伸出颤抖的手，接过了那只朴素的瓷碗。
碗的温度，透过指尖，传递到他的灵魂深处。
他抬起头，迎上云娘担忧的目光，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决绝，一丝释然，还有一丝疯狂。
他在心中，对那个不断发出警告的系统，一字一句地说道。
“数据不会说谎……但这一次，我选择不看数据。”
他端起碗，没有喝，而是对着虚空，也像是对着自己，用尽全身力气低吼出声。
“这笔生意我亏定了，但这个魂，我救定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向自己的系统核心下达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指令。
“风险我承担，后果我负责。”
“启动……最高优先级指令：守护目标‘云娘’！”
嗡——
指令确认的刹那，脑海中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视野里所有燃烧的血色警告、崩溃的数据乱码，在一瞬间尽数破碎，化为点点荧光消散。
世界，重归清明。
然而，一个全新的系统面板，却在沈筹的眼前缓缓弹出。
下一行字，不再是警告，而是一种状态的宣告。
深渊烙印？
这是什么东西？
沈筹的瞳孔骤然收缩，还没等他细想，就在同一时刻——
地府，某个不为人知的最深处，一片连光与时间都仿佛被吞噬的永恒黑暗里。
虚空中，一个与沈筹系统面板上完全相同的烙印符号，凭空浮现，闪烁着幽幽的微光。
紧接着，这片死寂了无数个纪元的黑暗中，一双仿佛蕴含着整个星辰寂灭的、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巨大的眼眸，缓缓地……睁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