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凌策的身影从阴影中跌出，重重地摔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一口混着血丝的唾沫吐了出来。
这里是他在城西工业区预留的一处临时安全屋，一间废弃工厂的配电室。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唯一的窗户被木板钉死，只从缝隙里透进几缕病态的微光。
剧烈的头痛如同潮水般涌来，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旋转。那些被他强行嫁接过来的因果，此刻正化作无数尖啸的怨魂，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冲撞。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艰难地站起身，踉跄着走到一面破碎的镜子前。
镜中的青年脸色苍白如纸，双眼布满血丝，眼神深处是难以遏制的混乱与疯狂。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被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彻底摧毁。
凌策闭上眼，强行内视自己的精神之海。
那本悬浮的“因果之书”不再平静。书页上，属于张婶的那一页，原本清晰的命运轨迹，此刻被一团浓稠如墨的黑气彻底污染。
无数细小的黑色丝线从这一页延伸出来，缠绕向书页的其他部分，甚至有一缕，已经悄然无声地搭在了凌策自己的命运线上。
这就是“时间悖谬度”超过临界点后，产生的“因果污染”！
他拯救了张婶的命，却也亲手将她拖入了一个被扭曲的、充满未知灾厄的未来。她的善意，她原本平凡的人生，都可能因为自己的介入，变成一个滋生厄运的温床。
凌策猛地睁开眼，一拳砸在墙上，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如果复仇的代价，是把所有无辜者都拖入地狱……”
他看着镜中那个狼狈而陌生的自己，声音沙哑地低语。
“那我所做的一切，和白景明又有什么区别？”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扎进他的心脏，让他一直以来支撑着自己的信念，轰然动摇。
重生归来，他要复仇，要守护。可现在，守护却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毁灭。
那他还剩下什么？
瘫痪般的迷茫笼罩了他，让他只想蜷缩在这个阴暗的角落，直到世界尽头。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加密通讯器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
是秦晚。
凌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接通了通讯。
秦晚冷静而高效的声音传来：“目标‘血蝎’的位置已确认。天海市高新科技园，b7栋，‘未来基因’研究所。他以高级安保顾问‘魏东’的身份潜伏。今晚七点，研究所会有一场内部技术交流酒会。”
“血蝎”魏东！
这个名字让凌策的瞳孔骤然收缩。
前世，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为了窃取一份基因优化液的初代配方，在酒会上用一种无色无味的奇毒，毒杀了一位极具天赋、善良单纯的年轻研究员。
那位研究员……
凌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笑起来有两个浅浅酒窝的女孩。
林舒。
前世的她，曾在一次学术论坛上，对还是个无名小卒的凌策的研究方向，给予了极大的肯定和鼓励。那份温暖，是凌策在末世冰冷的泥潭中，为数不多的光。
而现在，历史的轨迹再次指向了那个悲剧的节点。
魏东要去那里，林舒也在那里。
今晚，她会死。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凌策脑中炸开：不救她，就不会产生新的因果污染。她的死亡是“命中注定”，是这个时间线本该发生的事。
只要他袖手旁观，就不会再制造出另一个“张婶”。
这个念头是如此冰冷，又如此“正确”，让他浑身发冷。
“凌策？”通讯器里，秦晚察觉到了他的沉默，敏锐地问，“你的精神波动极不稳定，发生了什么？”
凌策没有回答。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两条路。
一条是放任悲剧发生，自己则继续隐藏在暗处，做一个冷酷而“干净”的复仇者。
另一条，是再次伸出手，不计后果地去改变命运，然后眼睁睁看着那纯白的因果线，被自己亲手染成污浊的漆黑。
他仿佛又看到了张婶那被黑气缠绕的命运，感受到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放弃吧……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诱惑着。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不是救世主。
凌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神中的挣扎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中的自己，眼神是那么的懦弱，那么的……可悲！
不！
如果连曾经照亮过自己的微光都无法守护，那他的重生，他的复仇，又有什么意义！
那份因果污染带来的痛苦，难道比眼睁睁看着一个善良的生命在自己面前凋零更甚吗？
“污染又如何？地狱我来背。”
凌策的眼中，所有的迷茫和挣扎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化作了焚尽一切的决然！
“但这条命，我前世没保住，今生，我要从阎王手里抢回来！”
他对着通讯器，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时，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没什么，只是为我的王座，找到了新的基石。继续执行计划。”
挂断通讯，凌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
晚上七点，高新科技园b7栋，灯火通明。
凌策如同一道幽灵，无声无息地潜伏在酒会大厅二楼的通风管道中，冰冷的目光透过格栅，锁定着下方的一切。
他看到了林舒，她正端着一杯香槟，有些拘谨地站在角落，和一位年长的教授讨论着什么。
他也看到了魏东，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魔，正端着两杯红酒，不着痕迹地靠近了林舒所在的方向。在他的指尖，一点微不可见的粉末，正对着其中一杯酒的杯沿。
来了！
凌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再用因果嫁接了。那种粗暴的方式，污染太大。
必须有更精妙，更隐蔽的方法！
他的目光飞速扫过全场，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灯光、线路、服务器、服务生的行动轨迹……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纳入计算。
就是现在！
在魏东即将把那杯毒酒递向林舒的前一秒，凌策的意念如同一根无形的绣花针，精准地刺入了大厅角落的一台大型服务器的电源控制器中。
“滋啦——！”
一声刺耳的电流爆鸣声伴随着一团耀眼的电火花猛然炸开！
全场一片惊呼！
距离服务器最近的一名服务生吓得一个哆嗦，手中的托盘一歪，上面的酒杯叮叮当当地摔了一地。
而这声突如其来的巨响，也让正要开口的魏东动作一滞。
就是这一滞！
那名受惊的服务生慌乱转身，一头撞在了魏东的后背上。
“啊！”
魏东猝不及防，身体猛地前倾，手中的两杯酒顿时失去了平衡。
那杯下了毒的红酒，不偏不倚，尽数泼在了他自己昂贵的白色西装上！
酒红色的液体迅速渗透，一股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麻痹感从他的胸口皮肤传来。
魏东的脸色，瞬间剧变！
“怎么回事？”林舒被这变故惊得后退一步，茫然地看着一片混乱的现场。
暗中，凌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脏依旧在狂跳。
成功了。
他没有直接接触任何人，只是制造了一个微小的“意外”，就让整个事态的走向彻底偏离了原有的轨道。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林舒。
在他的视野中，属于林舒的那根纯白色的因果线，此刻也产生了一丝波动。
但它没有变黑！
它没有像张婶那样被浓墨污染，而是在纯白中，掺入了一缕极淡的、复杂的灰白色。
它依旧纯净，只是不再那么简单。
原来……守护是可能的。代价依然存在，但并非只有拖入地狱这一条路！
一种沉重如山，却又无比坚定的觉悟，在凌策心中升起。
就在这时，他的通讯器发出一阵急促的、警报般的震动。
凌策立刻接通。
秦晚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凝重，几乎是吼出来的：
“‘龙魂’的人锁定了你的大致区域，立刻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