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宫的穹顶如被打翻的星子匣，碎钻般的光芒顺着冰棱的纹路流淌，在光洁的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王默拢了拢身上那件水蓝色的披肩——那是水王子用深海冰蚕丝织就的，触肤时带着微凉的暖意，像他指尖常有的温度。
“在想什么？”
清冷的声线自身后传来，王默转身时，正撞进一双盛满星辉的眼眸。水王子站在不远处的珊瑚礁屏风旁，银色的长发随水流轻轻起伏，尾端缀着的蓝色晶石与穹顶的光交相辉映。他手里捧着一个半透明的贝壳，里面盛着几颗莹白的珠子，细看时，竟能看到珠内流转的淡金色光晕。
“在看星星，”王默踮脚望向穹顶，“人类世界的星星被云层挡住时，我总想起这里。”她顿了顿，转头看向他，眼底漾着笑意，“就像你说的，每个光点都是守护的印记。”
水王子走近，将贝壳递到她面前：“这是晨曦珠，在深海最浅处吸收第一缕天光凝结而成。人类世界的夜晚若遇乌云，它能映出当日的霞光。”
王默接过贝壳的手微微一颤，指尖触到贝壳内壁的温润，还有珠子里流动的暖意。她想起上次离开时，他说“无论何时，冰晶宫的光都为你亮着”，那时只当是安慰，此刻才懂，他从不是随口许诺的人。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净水湖见面吗？”王默忽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晨曦珠，“我掉进水里，以为要完蛋了，结果被你救了。”
水王子的目光落在她发梢的水珠上——那是刚才她玩水时沾上的，此刻正顺着发丝滚落，在触及披肩的瞬间化作细小的水纹。“你当时很吵，”他语气平淡，眼底却泛起极浅的涟漪，“但眼睛很亮，像刚融的冰湖。”
王默噗嗤笑出声：“我那是害怕好不好！谁见到陌生人突然出现在水里，还长着尾巴，都会吓一跳吧？”她忽然想起什么，凑近他，“说起来，你的尾巴真的很漂亮，比我在画册里见过的所有鱼都好看。”
水王子的耳尖泛起不易察觉的淡蓝，他微微偏过头，看向远处摇曳的海草：“人鱼的形态本就是水的一部分，没什么特别。”
“才不是，”王默认真地摇头，“那是独属于你的样子。就像……就像人类世界的花，牡丹有牡丹的艳，茉莉有茉莉的香，可我觉得，都不如你这里的荧光草好看。”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像带着晨露的花瓣，轻轻落在心湖上。水王子沉默片刻，抬手拂过旁边的荧光草，刹那间，淡绿色的光芒骤然明亮，沿着草叶的脉络蔓延，竟在地面拼出一朵半开的花。
“这是……”王默惊讶地睁大眼睛。
“水映花，”他解释道，“以水为墨，以念为笔，能映出心中所想。”他看向她，“你刚才说荧光草好看，它便记住了。”
王默蹲下身，指尖轻轻点在光绘的花瓣上，那光芒竟像有生命般，顺着她的指尖爬上手背，留下一串微凉的光点。“好神奇，”她喃喃道，“要是人类世界也有这样的花就好了。”
“会有的。”水王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当人类与自然真正相融，每一滴雨、每一片叶，都会成为传递心意的信使。”
王默抬头望他，阳光透过海水的折射，在他银色的发丝上跳跃，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她忽然想起上次大战结束后，他将仙丹渡给她时说的话：“人类的生命短暂，却能绽放出比星辰更炽烈的光。”那时她不懂，为何他愿为一个人类冒险，此刻却似有所悟——或许在他漫长的岁月里，她的出现，本就是一场意外的光。
“对了，”王默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半瓶金色的粉末，“这是我从人类世界带来的，是银杏叶磨成的粉。秋天的时候，整条街的银杏都黄了，像撒了一地的金子，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她献宝似的递过去，脸颊微微发烫。其实她准备了很久，怕这平凡的东西入不了他的眼，毕竟冰晶宫里的珍宝，哪一件不是历经千年的灵物。
水王子接过玻璃瓶，指尖轻轻旋开瓶盖，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弥漫开来。他低头看着那些细碎的金色粉末，阳光透过瓶身，将粉末照得如同流动的金沙。“银杏，”他低声道，“寿命可达千年，落叶时最是绚烂，如同将一生的光华都倾注于刹那。”他抬眸看向王默，眼底的冰蓝似乎融化了几分，“很美。”
得到他的肯定，王默顿时松了口气，嘴角忍不住上扬：“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等下次秋天，我带你去看真正的银杏树，比这个好看一百倍！”
“好。”他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们并肩坐在珊瑚礁上，看着远处的鱼群游过，留下串串银色的气泡。王默说起人类世界的趣事：学校门口的奶茶店出了新口味，建鹏打球又输了赖账，思思的钢琴比赛拿了奖；水王子则讲深海的传说：千年一遇的潮汐会带来遗忘的记忆，会发光的水母其实是迷路的星子，还有那座沉在海底的古城，墙壁上的壁画会在月圆时讲述过往的故事。
时光在这样的絮语中缓缓流淌，像冰晶宫的水流，平静而悠长。
“你会觉得无聊吗？”王默忽然问，“人类的生活那么琐碎，和你这里的安静比起来，是不是很吵闹？”
水王子转头看她，月光不知何时透过海水洒进来，在她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不，”摇摇头，“正是这些琐碎，构成了生命的温度。就像水滴汇聚成海，每一滴都有它存在的意义。”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的声音，很好听。”
王默的脸瞬间红透，连忙低下头，假装研究手里的晨曦珠。珠内的金光流转，映得她的指尖都染上一层暖黄。
不知过了多久，水王子忽然站起身，朝她伸出手：“跟我来。”
王默握住他的手，他的指尖微凉，掌心却很稳。他们穿过摇曳的海草林，绕过巨大的珊瑚群，来到一处从未见过的水域。这里的水是极浅的碧色，能清晰地看到水底铺着的白色细沙，沙面上散落着无数细小的贝壳，每个贝壳里都嵌着一颗星星状的晶石。
“这里是星落滩，”水王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每当人类世界有新的生命诞生，就会有一颗星子落在这里，化作晶石。”
王默看着那些闪烁的晶石，忽然明白他带她来这里的用意。这些晶石，不就像人类世界那些平凡却珍贵的生命吗？短暂，却闪耀过。
“你看这个，”水王子捡起一颗略大的晶石，里面竟包裹着一缕淡红色的光，“这是三百年前落下的，对应的人类，一生都在守护一片森林，直到老去。”
他将晶石放在王默手心，那红光顺着她的掌心蔓延，竟让她感受到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
“水王子，”王默抬头，目光清澈，“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像那些守护森林的人一样，守护这个世界，守护……你。”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水王子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漾起清晰可见的温柔，像初春解冻的河流。他抬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一缕发丝，指尖的微凉与她的温度相融。
“我信你。”他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星落滩的所有晶石忽然同时亮起，光芒汇聚成一条银色的光带，顺着水流向上蔓延，直至冰晶宫的穹顶。原本散落的光斑此刻连成一片，竟化作一条璀璨的星河，将两人笼罩其中。
王默靠在水王子身边，看着头顶流转的星河，忽然觉得，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只要此刻的星光还在，只要身边的人还在，便无所畏惧。
因为有些约定，早已刻在心底，如同这星河流转，此心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