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丝细密如愁,天衍山的老槐树已缀满新绿,枝桠间的“守岁穗”被雨水洗得透亮,与新抽的槐叶缠在一起,像给树系了条绿白相间的丝带。阿禾坐在廊下,将镜湖派的春信摊在膝头,信纸是用荷叶纤维做的,带着淡淡的水汽,上面画着片刚抽芽的暖根草,草叶间缠着根芦苇穗,穗尾系着颗莲子,旁注“莲子已埋,等藤来缠”。
“他们的暖根草也醒了。”她把信笺夹进《穗语藤言》,册页间已夹满了各宗门的春信,漠北的毡布信画着沙棘园泛绿的枝桠,寒山派的冰纹信刻着“冰融三尺,穗待风牵”,最厚的一封来自流云宗,里面裹着颗鸽血红宝石,石上穿了孔,正好能系在穗子上。
砚生正将新铸的“牵藤剑”往剑心碑上挂,剑柄缠着今年第一波暖根草纤维,剑鞘上拓着藤蔓攀爬的纹路,最末端系着根“引信穗”——用各宗门春信的边角料编的,墨色的字迹在雨里晕开,像串流动的诗。
“这剑要送去青云宗,”他摸着剑穗笑,“让他们知道,天衍山的藤已爬出半里地,就等他们的‘合流剑’来引路。”
槐姑娘从剑庐深处取出个竹篮,里面装着给各宗门的回礼:给漠北的火藤花干,给镜湖派的暖根草籽,给寒山派的沙棘蜜膏……最特别的是给西域商队的“新程穗”,用去年的红绸引拆了重编,混着新的火玉粉,穗子在雨里泛着淡淡的红光。
“商队该出发了,”她把竹篮递给门边的弟子,“让这穗子跟着驼铃走,告诉江湖上的人,天衍山的春天,正顺着藤条往外漫呢。”
雨停时,阳光穿透云层,照得剑心碑前的水洼发亮。阿禾蹲在洼边,看见水里的藤影与穗影交缠,像幅流动的画,画里的老槐树开满了花,每个花瓣上都坐着个小人,手里举着不同的剑穗。
“是各宗门的朋友吧?”她笑着伸手去碰水面,影子瞬间散开,却在指尖落下时,惊起圈涟漪,涟漪里又浮出新的影——漠北的沙棘园、镜湖的荷叶、寒山的冰崖……像所有地方的春天,都挤在这汪水洼里。
砚生将“牵藤剑”的穗子浸在水里,让墨色的字迹晕染开来:“这叫‘墨游穗’,等墨迹干了,剑鞘上的藤纹会带着信的影子,走到哪,就把天衍山的春天说到哪。”
风穿过新绿的藤叶,带着雨的潮气、花的甜香、墨的清冽,向山谷外飘去。阿禾数着老槐树上的新花苞,发现每个花苞旁都缠着根旧穗子,像旧识在陪着新蕊等待绽放。她知道,所谓新程,从不是忘了来路,是让旧的牵挂牵着新的脚步,让去年的穗子引着今年的藤,让每封寄出的信都带着回礼,每句说出口的约都藏着盼头。
而天衍山的雨,会像层薄薄的釉,裹着这些牵藤的信、候人的穗,让它们在风里愈发鲜亮,等某天远方的回信顺着溪流漂来,等商队的驼铃再一次在山道响起,便能笑着说:
“你看,藤没停步,穗没褪色,我们的约定,正顺着春风,往更远的地方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