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屿的船是艘不大的木船,船板被海水泡得发乌,却擦得锃亮。撑船的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裤脚卷到膝盖,露出被海风吹得泛红的小腿。她见我们带着凝星草,眼睛亮了亮:“你们是从归墟城来的?”
“小姑娘认得?”石三蹲在船头,逗着船舷边游过的银鱼。
“阿爹说的,”小姑娘手里的船桨划得飞快,木桨搅起的浪花里,竟也闪着细碎的光,“归墟城的凝星草会发光,只有从那里带出来的才这样。”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几颗圆润的白色石子,“这个换凝星草好不好?这是‘月泪石’,晚上会亮的。”
阿璃笑着从裂痕里抽出一片凝星草递给她:“不用换,送你。”小姑娘接过草叶,小心翼翼地放进布包,又把月泪石全塞给阿璃:“娘说不能白拿东西,这个给你串手链。”
船靠岸时,夕阳正把落星屿染成橘红色。岛上的房子都是用礁石砌的,屋顶铺着厚厚的海草,烟囱里冒出的烟在晚风里散开,带着烤鱼的香气。守岛人见有客人来,纷纷从屋里探出头,一个络腮胡的汉子举着个巨大的海螺喊:“是阿禾回来了?带了客人?”
“是李伯!”小姑娘脆生生应着,拉着阿璃往岛上跑,“我娘烤了鱼干,还煮了凝星草粥!”
李伯是落星屿的岛主,见了风长老,先是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风老哥?真是你!快二十年没见了!”两人握着手往屋里走,李伯拍着风长老的背:“当年你说归墟城有异动,要去看看,这一去就是二十年……”
石三早就被烤鱼的香气勾走了魂,跟着李伯的儿子去了厨房。我和阿璃则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夕阳一点点沉进海里。阿璃把小姑娘给的月泪石串成手链,戴在腕上,石子在余晖里泛着淡淡的白光,和她的镇魂宝玉相映成趣。
“你看。”她举起手腕,月泪石的光透过宝玉的裂痕,在石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比城里的琉璃好看多了。”
院子里的鸡窝突然传来“咯咯”的叫声,一只芦花鸡扑腾着翅膀飞出来,身后跟着一群毛茸茸的小鸡仔,小鸡仔的绒毛竟是淡蓝色的,跑起来像一团团滚动的蓝绒球。“这是‘海蓝鸡’,”李伯的媳妇端着凝星草粥出来,笑着解释,“吃海里的小银鱼长大的,下的蛋是淡绿色的。”
石三捧着个巨大的烤鱼头从厨房跑出来,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滴:“我的天!这鱼头比望海镇的还香!”他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李大哥说,这鱼叫‘星斑鱼’,只有落星屿的海域才有,鱼鳞晚上会发光!”
风长老和李伯坐在石桌旁喝酒,聊着二十年前的事。原来风长老年轻时曾在落星屿住过,和李伯一起出海打渔,还一起去过归墟城的边缘。“那时候归墟城的光比现在亮,”李伯喝了口酒,眼神悠远,“岛上的老人说,归墟城沉下去的时候,有颗星星掉在了这里,所以叫落星屿。”
夜色渐深,落星屿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奇怪的是,岛上没有油灯,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的都是掏空的大贝壳,贝壳里放着凝星草,草叶的荧光把贝壳照得透亮,像一串串发光的灯笼。小姑娘阿禾拉着我们去海边看“星潮”——退潮后的沙滩上,会留下无数发光的海虫,像撒了满地的星子。
“你看!”阿璃指着沙滩,海虫的光在她脚下流动,映得她的月泪石手链也闪闪发亮,“像不像归墟城的街道?”
我望着她被光映亮的侧脸,忽然觉得,所谓的归宿,或许从来不是某个固定的地方。它可以是归墟城的石碑,是落星屿的贝壳灯,是阿璃宝玉裂痕里的凝星草,是石三手里啃了一半的鱼头,是风长老和李伯碰杯时的笑声……是所有带着暖意的碎片,拼起来的模样。
远处的海面上,有渔船归来,船头挂着的贝壳灯在浪里摇晃,像颗移动的星星。阿禾的笑声混着海浪声传来,她正追着一只发光的海虫跑,银铃般的笑声在夜色里荡开,很远都能听见。
阿璃忽然握住我的手,她的指尖带着贝壳灯的暖意:“明天去哪?”
我望向远处的灯火,又看了看身边的人,笑了:“不知道,但跟着光走,总没错的。”
落星屿的灯火在夜色里明明灭灭,像一片温柔的星海。而我们的故事,就藏在这片星海的褶皱里,和凝星草的光、贝壳灯的暖、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惦念一起,慢慢生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