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城的桃花,年年岁岁,总在春日里如期绽放。
自那一日山道重逢后,凌尘的身影便不再孤单。红衣女子名唤苏晴,眉眼间与苏媚一般无二,只是少了几分当年的愁绪,多了几分少女的明快。她说自己醒来时便在断尘海边缘,只记得一个约定,循着桃花香一路找来,便看到了山道上的他。
凌尘没有追问太多。是轮回转世也好,是残魂重聚也罢,重要的是,她回来了。
两人没有离开青风城,在林家附近寻了一处小院住下。院子不大,却也有几分雅致,凌尘亲手栽了棵新的桃树,苏晴则在院角开辟了块小地,种上些花草蔬菜,日子过得平淡而温馨。
清晨,凌尘会在院中练剑。沉岳剑不再带着凌厉的杀意,剑光柔和,如同春风拂过,偶尔有花瓣被剑气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儿落下,苏晴便坐在廊下,托着下巴静静看着,偶尔递上一杯温水,笑着说:“你的剑,越来越温柔了。”
凌尘收剑回鞘,接过水杯,眼底带着笑意:“因为,不必再为杀伐而练。”
午后,两人常会去林家坐坐。林晚已嫁为人妇,生了个虎头虎脑的儿子,见到他们便甜甜地喊“凌爷爷”“苏奶奶”。林浩偶尔从流云宗回来,会与凌尘在桃树下对弈,棋艺平平的他总被让子,却乐在其中,听凌尘说些这些年的见闻,偶尔也请教几句剑道。
“如今玄渊大陆安稳,各大宗门合力守护封印,域外邪魔再无踪迹。”林浩落子笑道,“这都多亏了前辈当年的守护。”
凌尘摇头:“守护这片大陆的,从来不是某一个人。”他看向不远处与林晚说笑的苏晴,眼中暖意流动,“安稳的日子,才最难得。”
苏晴似有所觉,回头对他眨了眨眼,阳光落在她眼角的痣上,明媚得像当年初见。
有时,他们也会离开青风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曾去过流云宗,林浩率弟子恭敬相迎,领着他们登上山巅,俯瞰云雾缭绕的山门。苏晴看着那片曾困住凌尘的杂役处,笑道:“没想到你还做过杂役。”
凌尘无奈耸肩:“那时若不低调,怕是早被赶下山了。”
也曾去过天衍圣宗,玄机子早已闭关,苏沐雪成了新任宗主,见到他们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亲自沏了茶,说起这些年东域的变迁,说起执法殿的李昂已退居二线,说起赵天磊在一处小镇上守着一座无名碑,安然老去。
“他临终前说,总算能去见她了。”苏沐雪轻声道。
苏晴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释然一笑:“都过去了。”
岁月流转,又是数十载。
青风城的桃树愈发粗壮,每年春天,满树繁花压弯了枝头。凌尘的头发彻底白了,却依旧精神矍铄,苏晴的眼角也添了些细纹,笑起来时,那份温柔却从未改变。
他们很少再远行,多数时候,只是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晒晒太阳,说说话,或者就那么静静坐着,看云卷云舒,听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日,阳光正好,苏晴靠在藤椅上打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做了什么好梦。凌尘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剑谱,那是他当年记录感悟的册子,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却还是时常翻看。
他放下剑谱,轻轻为苏晴盖上薄毯,目光落在她安详的睡颜上,心中一片宁静。
五百年的等待,五百年的追寻,从剑域巅峰的孤寂,到万魔窟的惨烈,再到断尘海的决绝……最终,都化作了此刻的岁月静好。
或许,巅峰并非只有剑指苍穹,守护并非只有血染战袍。能守着一人,看着一城花开,看着岁月慢慢流淌,便是最好的结局。
沉岳剑被妥善地挂在墙上,剑身依旧温润,只是不再时常出鞘。它见证了主人的辉煌与落寞,也见证了这份跨越生死的约定,如今,它与主人一同,归于平淡。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苏晴悠悠转醒,看到凌尘正望着自己,笑道:“在想什么?”
“在想,”凌尘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他便用掌心焐着,“今年的桃花糕,该多放些糖。”
苏晴被他逗笑,眼角的细纹挤在一起,像两朵小小的桃花:“好啊,明天我就去采桃花。”
晚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院中的桃树轻轻摇曳,仿佛在为这对相守的老人,唱一首温柔的歌。
剑途的终点,从不是登临绝顶,而是——
有你在侧,便是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