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腹部的撕裂伤、左肩的贯穿痛、特别是右臂经脉中那股狂躁灼热的洪流,如同无数烧红的细针在血肉里疯狂攒刺,几乎要撕裂他的意志。背上石磊沉重的身躯和微弱痛苦的呼吸,更是压得他喘不过气。
柱子抱着丫丫和婴儿,紧跟在后,看着李三笑踉跄却异常坚定的背影,看着那被血水和泥浆浸透的腰间布条,声音带着哭腔:“哥…歇歇吧!石娃他…还有你…”他不敢说下去,生怕那个“撑不住”的字眼成了诅咒。
“闭嘴!”李三笑头也没回,声音嘶哑短促,像砂纸刮过铁锈,“看路…留神脚下!”他的注意力如同绷紧的弓弦,既要压制体内暴走的灼痛,又要警惕四周可能潜伏的危险。汗水混着血水滴落,在他身后的泥土上留下断续的暗痕。
芦苇丛渐渐稀疏,前方隐约露出一片相对开阔的河滩碎石地。一丝微风掠过,带来浑浊河水特有的土腥气。
“快了…哥,就快走出这片芦苇荡了!”柱子看着前方透亮的天光,声音里透出一丝希望。
就在这精神稍懈的刹那——
嗖!嗖!嗖!
三支涂抹着诡异幽绿的弩箭,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从侧前方几块半人高的风化礁石后面激射而出!目标精准狠辣:一支取李三笑后心,一支射向石磊低垂的头部,另一支竟刁钻地射向柱子怀里的婴儿!
“柱子趴下!”李三笑瞳孔骤缩,完好的左手本能地闪电般探向后背,一把扯下用作支撑的断桨残片,灌注残存气力猛地向后挥扫!
噗!噗! 两支射向他与石磊的弩箭被残片扫偏,深深扎进旁边的芦苇杆,箭簇上的幽绿液体散发出刺鼻腥甜。
第三支射向婴儿的箭,柱子只来得及惊恐地侧身,用自己半边身体挡住!
嗤! 弩箭擦着柱子抬起的手臂飞过,带起一道血槽,钉在他身后的地上!丫丫被这变故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呃啊!”柱子痛呼一声,死死护住怀里的孩子,惊恐地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哈哈哈!疤脸老大栽了,可情报费还在!好一个‘白发鬼’,拖着死人还敢走老子的路?”一个尖利如夜枭的声音怪笑着响起。礁石后,慢悠悠转出七八条人影。为首的是个身材矮小、面色蜡黄的汉子,手里把玩着一把精巧的淬毒手弩,眼神阴鸷如同毒蛇。他身后的人个个眼神贪婪,提着各式兵刃,显然是在血狼帮覆灭后,想捡漏的流寇散兵。
“放下包袱,还有那两个小崽子!自己抹脖子,省得大爷们动手腌臜了刀!”黄脸汉子用弩尖点了点李三笑背上的石磊和柱子怀里的婴儿,咧开一嘴黄牙,“看你们这副鬼样,还能走几步?”
李三笑缓缓将石磊小心地放到一块相对平坦的碎石地上。石磊在挪动中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嘴角又渗出一缕血丝。这细微的声音如同火星,猛地溅入李三笑早已被剧痛和疲惫煎熬得如同沸油的心湖!
一股狂暴的怒意瞬间冲垮了维持理智的堤坝!他完好的右臂猛地抬起,五指箕张对准那黄脸汉子,掌心焦黑的皮肤下,那点残存的金红火星如同被投入沸油的冷水,骤然爆燃!
“杂碎——!本大侠送你们——上路!”李三笑嘶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经脉灼烧的剧痛而扭曲变形!
嗡! 一点远比之前焚毙疤脸狼王时更加暴烈、更加不稳定的金红火苗,猛地从他掌心喷薄而出!不再是凝练的射线,更像是一股失控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火浪!火苗边缘溅射着细碎的金红火星,所过之处,空气被灼烧得噼啪作响,留下一道扭曲的、焦灼的轨迹!
那黄脸汉子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变成了极致的惊骇!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噗嗤! 失控的金红火浪瞬间将他整个上半身吞没!
没有惨叫!只有一声沉闷的、如同热炭丢入雪堆的“滋啦”声!刺眼的金红光芒一闪而逝! 黄脸汉子保持着举弩的姿势僵在原地,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下一秒,他蜡黄的皮肤瞬间碳化变黑,连同手中的弩、身上的皮甲,如同被点燃的纸人,无声无息地塌陷、碎裂,化作一堆冒着青烟的焦黑碎块,簌簌落在地上!只有两条小腿还直挺挺地站着,断口处一片焦糊!
这恐怖的一幕,让礁石后所有劫匪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脚!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河滩,只剩下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和丫丫断断续续的抽泣。
“妖…妖火!!”一个劫匪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狼…狼王他们…就是这样没的?!”另一个劫匪脸色惨白如纸,双腿筛糠般抖了起来。
李三笑自己也愣住了,他看着掌心残留的、缓缓消散的金红火星,又看了看地上那两截冒着青烟的焦腿,一股混杂着力量宣泄后的短暂空虚和更深的、对失控力量的恐惧席卷了他。右臂经脉的灼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为这狂暴宣泄而变得更加汹涌狂暴,如同岩浆在狭窄的河道里奔腾冲撞,疯狂撕扯着他的血肉!
这股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他不行了!放箭!快放箭!”礁石后一个看似小头目的劫匪最先从巨大的恐惧中反应过来,指着摇摇欲坠的李三笑嘶声尖叫,“等他缓过来,我们都得变成灰!射死他!”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剩下的六七个劫匪如梦初醒,纷纷举起手中的弩弓或抽出腰刀,弩箭的寒光和刀锋的冷冽再次对准了河滩上的三人!
“柱子!护着娃趴下!”李三笑强行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右臂撕裂般的剧痛,朝柱子厉吼一声。同时,他完好的左手猛地拔出插在腰间皮带上的半截分水刺——这把锯齿状的短兵,是之前水匪身上搜刮的唯一武器。
弩机扣动的机括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密集的箭雨覆盖了李三笑和他脚下的石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呃…!”地上昏迷的石磊,仿佛感应到了致命的危机,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他那双紧握成拳、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朝着箭雨袭来的方向摊开。
一点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散发着温润沉稳气息的淡黄色萤光,如同晨曦穿透厚重云层的第一缕微芒,在他掌心倏然亮起!
这光芒极其微弱,甚至不如萤火虫明亮,但它亮起的瞬间,一股无形的、仿佛磐石大地般稳固厚重的气息,如同水波般无声荡漾开来!
嗖嗖嗖! 数支淬毒弩箭撕裂空气,带着致命的尖啸射至!
李三笑正要不顾一切挥动分水刺格挡,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几支射向他身体要害的弩箭,在进入石磊掌心淡黄微光笼罩的数尺范围时,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充满弹性的坚韧壁垒!
叮叮叮!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致命的弩箭像是射中了无形的巨岩,箭头瞬间弯曲、变形,轨迹被强行扭曲偏斜,无力地擦着李三笑的衣角飞过,噗噗噗地钉入他身后的碎石地里!
“?!”李三笑瞳孔猛地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地上石磊摊开的手掌!那点微弱的淡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亮着!
“石娃!你…”李三笑心头剧震。
“妖法!又是妖法!”劫匪小头目发出惊恐的尖叫,指着石磊,“那小子没死透!他也会妖法!”
劫匪们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彻底吓破了胆,再也不敢停留。
“跑!快跑啊!” “火神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别杀我!别杀我!”
他们如同炸了窝的兔子,丢下武器,转身就没命地朝着礁石后的芦苇丛深处狂奔,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李三笑却没有追击。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逃窜的匪徒。他的全部心神,都被石磊掌心那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淡黄微光吸引了!更让他震惊的是,当那淡黄微光笼罩过来的瞬间,右臂经脉中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焚毁的灼热洪流,如同狂暴的野牛被套上了缰绳,竟有了那么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平息感!
那股沉重、稳固的气息,像是一股清冽的甘泉,注入了他被狂暴薪火灼烧得几近干涸龟裂的经脉,带来了一丝短暂却无比珍贵的清凉与舒缓!
虽然这点清凉转瞬即逝,右臂的剧痛很快如同退潮后的礁石再次狰狞显露,但这瞬间的缓解,简直如同沙漠中的绿洲!
“哥…”柱子也被这奇迹般的一幕惊呆了,抱着孩子愣在原地,“石娃他…他的光…”
李三笑猛地回神,踉跄一步冲到石磊身边蹲下,小心翼翼地避开他后背那可怕的塌陷伤处,目光死死锁住石磊掌心残留的最后一丝微光。
“石娃?石娃!能听见哥说话吗?”李三笑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的光…刚才那光是…”
石磊的眼睫剧烈颤抖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眼神涣散无光,嘴唇嚅动着,发出极其微弱、带着浓重血沫的声音:“…哥…别…动…疼…好重…像…山压着…”
“别怕!哥在!山压着,哥替你扛!”李三笑毫不犹豫地伸出左手,想要去触碰石磊的手心,却又怕牵动他的伤势停在半空。他完好的右手下意识地再次摊开,掌心焦黑的皮肤下,那残留的薪火之力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与石磊掌心即将熄灭的微光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
一股更清晰的、源于大地般的厚重暖意,丝丝缕缕地顺着他右臂狂暴的经脉逆流而上,虽然微弱得如同涓涓细流,却异常顽强地冲刷着那岩浆般的灼痛,带来一种奇异的抚慰与支撑感。
“柱子!”李三笑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声音斩钉截铁,“收拾东西!我们走!马上!这股光…能帮石娃!”
柱子看着李三笑眼中那股近乎燃烧的、带着希望的光芒,又看看石磊掌心彻底隐去的微光,连忙用力点头:“好!哥!我这就好!”他手忙脚乱地将婴儿和丫丫重新绑缚好,捡起散落的水囊和包袱。
李三笑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的痛楚,小心翼翼地再次将石磊沉重的身体背起。这一次,当石磊的身体压上他的脊背,那点源自石磊体内的、沉重稳固的暖意似乎也顺着接触点传递过来一丝,虽然微弱,却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给了他支撑下去的力量。右臂经脉的灼痛,似乎也因为这股磐石般的暖意渗透,而不再那么令人疯狂。
“石娃,撑住!”李三笑咬着牙,每一步踏出都踩碎脚下的碎石,朝着芦苇荡外那片开阔地的尽头走去,那里,流云集的轮廓已经在天际线上显现出模糊的轮廓。“哥带你…去找大夫!你这光…是好东西!它能救你命!”
柱子紧跟在侧,看着李三笑依旧颤抖却明显昂扬了几分的背影,又看看趴在他背上气息微弱的石磊,心中充满了震撼和一种莫名的笃信。哥说石娃的光能救命,那就一定能!
然而,李三笑内心深处却翻涌着惊涛骇浪。这绝非错觉!石磊的光,能压制他失控的力量反噬!这憨厚沉默的少年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股磐石般厚重的力量…难道就是《引火诀》里提到的,能与薪火共鸣的“守护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