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死寂。 只剩下顾霆琛粗重的喘息。 他死死攥着苏念安的手腕。 力道大得让她生疼。 琥珀色的眼眸里。 愤怒的火焰还未完全熄灭。 混杂着孩童般的困惑和全然的依赖。 “念念…” 他声音带着未散的嘶哑。 像只打跑了敌人却还在后怕的小兽。 “坏女人…被我赶跑了…” 他邀功似的看着她。 眼神渴望得到肯定。 “她…再也不能欺负你了…”
苏念安喉咙发紧。 被他攥住的手腕传来清晰的痛感。 心口却像堵着一团湿棉花。 闷得难受。 苏念安！ 清醒点！ 这份维护… 不过是失忆带来的幻觉！
管家陈伯无声上前。 弯腰捡起地上林薇薇慌乱中遗落的手包。 动作一丝不苟。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 冷淡地扫过顾霆琛紧抓着苏念安的手。 落在苏念安略显苍白的脸上。 “苏小姐。” 声音平板得像机器。 “老爷子醒了。” 他顿了顿。 加重了语气。 “请您过去一趟。”
老爷子醒了？！ 苏念安眼皮猛地一跳！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心脏！ 在这个混乱的时刻… 在这个顾霆琛刚刚为她“出头”的时刻… 老爷子要见她？
顾霆琛听到“爷爷”两个字。 明显瑟缩了一下。 像条件反射般。 攥着苏念安的手更紧了！ 眼神充满抗拒和不安。 “念念…不去…” 他像个害怕被大人责骂的孩子。 拖着苏念安往后退。 “爷爷…凶…”
苏念安看着他那双澄澈又脆弱的眼睛。 心底一片冰凉。 他潜意识里还残留着对老爷子的敬畏和畏惧。 却忘了… 这份“契约”。 正是老爷子亲手缔造的牢笼！
“霆琛。” 她深吸一口气。 压下翻涌的情绪。 声音尽量放柔。 轻轻掰开他紧握的手指。 “听话。” “我去看看爷爷。” “很快回来。”
顾霆琛眼神挣扎。 充满了不情愿和不安全感。 但看着苏念安平静的眼神。 最终还是慢慢松开了手。 像个被抛弃的小狗。 眼巴巴看着她。 “念念…快点…”
“嗯。” 苏念安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转身。 跟着管家陈伯走向那扇通往主宅深处的沉重木门。 每一步。 都像踩在冰面上。 寒气从脚底往上钻。
病房里。 弥漫着浓重的消毒药水味。 顾老爷子半靠在病床上。 比上次见时更加瘦削。 颧骨高高凸起。 脸色蜡黄。 唯有那双眼睛。 依旧锐利如鹰隼！ 带着洞悉一切的威严。 冷冷地钉在走进门的苏念安身上！
苏念安瞬间屏住呼吸！ 后背绷紧！ 仿佛被无形的压力笼罩！ “爷爷。” 她垂眸。 恭敬地唤了一声。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顾老爷子没应声。 目光像冰冷的探针。 在她脸上梭巡。 似乎在评估一件物品。 许久。 才缓缓开口。 声音沙哑。 却字字清晰如刀！
“刚才外面…动静不小。” 他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林家的丫头…被霆琛吼走了？”
苏念安指尖掐进掌心！ 不敢抬头。 “是…” 她低声承认。 “霆琛他…情绪不太稳定…”
“哼。” 顾老爷子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情绪不稳？” 他苍老的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看他…护你护得很周全！”
轰！ 这句话！ 像一道无形的鞭子！ 狠狠抽在苏念安心上！ 她猛地抬头！ 对上老爷子那双洞悉一切、毫无温度的眼睛！ 血液瞬间涌向头顶！ 又瞬间冻结！
顾老爷子无视她瞬间煞白的脸。 枯瘦的手指。 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床沿。 发出沉闷的声响。 每一次敲击。 都像敲在苏念安的神经上！
“苏念安。” 他直呼其名。 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你是个聪明人。” “契约签了一年。” 他浑浊的眼珠盯住她。 每个字都像冰凌砸落！ “算算日子…”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欣赏着她骤然收紧的呼吸。 “还剩…三个月。”
三个月！ 这三个字！ 如同惊雷！ 在苏念安耳边炸开！ 巨大的眩晕感瞬间袭来！ 她几乎站立不稳！
顾老爷子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只有冰冷的审视和警告！ “这三个月…” 他缓缓说道。 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做好你的‘本分’！” “让霆琛…安安稳稳。” 他加重了“安安稳稳”四个字。 意有所指！ “至于其他的…” 他眼神陡然锐利！ 像淬了毒的针！ 狠狠扎向苏念安！ “不该有的心思…趁早收起来！” “顾太太这个身份…” 他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吐出最后一句致命判决—— “从来就不属于你！”
轰！ 苏念安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大脑！ 又在瞬间被抽空！ 眼前阵阵发黑！ 耳边只剩下老爷子冰冷无情的话语在回荡！ “契约还剩三个月…” “恪守本分…” “功成身退…” “顾太太这个身份…从来就不属于你！”
每一个字！ 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她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甜蜜的假象被彻底撕碎！ 露出底下鲜血淋漓的残酷现实！
苏念安！ 你看！ 这才是冰冷的真相！ 无论顾霆琛失忆后多么依赖你！ 无论他出于本能如何维护你！ 在顾家这座森严的堡垒里！ 你始终只是个… 明码标价的“工具”！ 期限一到… 就要被扫地出门！
巨大的屈辱感和冰冷的绝望！ 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 将她死死淹没！ 苏念安死死咬住下唇。 尝到一丝血腥味！ 才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站立的气力！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痛楚让她保持了一丝清醒！
“爷爷的话…” 她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努力挺直早已僵硬的脊背。 一字一句。 带着濒临崩溃的平静。 “我…记住了。”
顾老爷子似乎满意了。 锐利的目光终于从她身上移开。 疲惫地闭上眼睛。 挥了挥手。 像驱赶一只无关紧要的苍蝇。 “记住就好。” “出去吧。”
苏念安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病房。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 隔绝了那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味。 也隔绝了那宣判她“死刑”的冰冷话语。
走廊的冷光灯。 照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 像个幽灵。 她没有再看守在门口、如同监工一样的管家陈伯。 脚步虚浮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 都无比沉重。
三个月… 只剩下三个月…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痛得无法呼吸！ 刚才客厅里。 顾霆琛挡在她身前。 对着林薇薇怒吼的模样。 还历历在目！ 那份纯粹炽热的维护… 此刻却成了最尖锐的讽刺！ 像嘲笑她的痴心妄想！
苏念安！ 你还在奢望什么？！ 奢望这份虚假的依赖能变成真实的爱吗？！ 奢望那个冷酷的顾霆琛恢复记忆后… 会因为这三个月的“甜蜜”而有所不同吗？！
天真！ 可笑！
她只觉得浑身发冷。 冷到了骨头缝里！ 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念念！” 一声带着雀跃和依赖的呼唤。 猛地刺破她冰冷的思绪！
苏念安抬起头。 只见顾霆琛像只等待主人归家的大狗。 正守在客厅通往走廊的拱门边。 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写满了全然的信任和欢喜！ 看到她的瞬间。 立刻像颗小炮弹般冲了过来！ 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念念！你回来了！” 他滚烫的脸颊蹭着她的颈窝。 声音带着巨大的满足和安心。 “我好想你！等了好久！”
那温暖的拥抱！ 那全然的依赖！ 此刻却像滚烫的岩浆！ 灼烧着苏念安冰冷的心！ 痛得她几乎痉挛！
她僵硬地被顾霆琛抱着。 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真实而有力的心跳。 鼻尖是他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 可耳边。 却一遍遍回响着顾老爷子那冰冷刺骨的警告… “契约还剩三个月…” “恪守本分…” “功成身退…” “顾太太这个身份…从来就不属于你！”
巨大的撕裂感！ 将她整个人生生劈成两半！ 一半沉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 贪婪地汲取这一丝虚幻的暖意。 另一半却清醒地沉沦在冰冷的绝望深渊！ 提醒着她这不过是场短暂的美梦！ 梦醒时分… 便是粉身碎骨！
“念念？” 顾霆琛似乎察觉到她的僵硬。 疑惑地抬起头。 纯净的眼眸里映出她苍白的脸。 “你怎么了？” 他伸手。 笨拙地想擦她的眼角。 “是不是爷爷…凶你了？” 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苏念安猛地闭上眼！ 狠狠压下涌上眼眶的酸涩！ 不能哭！ 苏念安！ 在这个天真地依赖着你的“孩子”面前… 你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她强迫自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轻轻摇头。 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没有…” “爷爷…只是问了问你的情况…”
顾霆琛不疑有他。 立刻又高兴起来。 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小心翼翼地捧到她面前！
是那枚糖纸戒指！
在清晨的光线下。 廉价的糖纸折射出廉价却耀眼的光芒。 边缘已经被他摩挲得有些卷曲。 却依旧被他视若珍宝！
“念念！” 他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 带着少年人的赤诚和笨拙的讨好。 “你看！我捡到它了！” “没丢！” 他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手。 郑重其事地。 再一次将那枚脆弱的“戒指”。 套上她的无名指。 滚烫的指尖拂过她冰凉的皮肤。 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我说过…” 他看着她戴上戒指的手指。 咧开嘴。 笑得无比满足和纯粹。 像个得到了全世界糖果的孩子。 “等我长大了…” “赚很多很多钱…” “给念念买真的！最大最亮的！”
苏念安低头。 看着无名指上那折射着七彩光芒的糖纸戒指。 再看着眼前男人那张写满了全然的信任和炽热爱意的脸…
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窒息般的疼痛灭顶而来！
甜蜜的假象之下。 是鲜血淋漓、冰冷刺骨的倒计时！
三个月… 九十天… 两千一百六十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