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喧嚣，将世界隔绝在外。
客厅顶灯的光线稳定地洒落，将方才那一瞥的诡异感冲淡了些，仿佛只是灯光晃动造成的错觉。
陈眠指尖摩挲过左手的银戒，戒圈冰凉，没有传来任何异常的啃咬感或警示。
他的视线落在沙发上，铅笔依旧安静地倚着靠垫，笔尖朝着他的方向，并无任何异常。
是错觉吗？
陈眠沉默地看了几秒，开口问道：“刚才是你？”
等了几秒，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正要收回目光不再深究。铅笔 “哒” 地一声轻巧地立了起来，还得意地晃了晃笔尖。
接着，它甚至模仿着刚才那个 “人影” 的姿态，微微向后靠在沙发垫上，笔杆稍稍倾斜，做出一个 “悠闲” 的姿势。
“……” 陈眠看着它这副样子，心头那点残存的诡异感消散了，只剩下无奈。
虽然只是一支笔，却调皮得像一只猫，总想在不经意间吓人一跳。
“无聊，别闹。” 他低声说了一句，不再理会这个偶尔会恶作剧的 “伙伴”，拿起手机准备给顾枕书回信息。
铅笔跳起来撞了下手肘，啪的一下又落回沙发上，见吸引回了陈眠的目光，反而倏地转了个身，用笔杆的尾部对着他，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陈眠微微挑眉。
“怎么了？” 他问。
笔仙依旧背对着他，笔尖烦躁似的在沙发垫上轻轻戳了两下，发出 “噗噗” 的闷响，就是不肯转过来。
陈眠看着那截背对自己的木质笔杆，像极了小孩子闹别扭时的后脑勺。
他没再追问，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先给顾枕书回了条信息：
「到了，学长。雨很大，关窗了。」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刚跳出，顾枕书的回复随之弹了出来，快得仿佛他一直守在手机旁：「那就好」
「一个松了口气的小狗表情」
他发来的长语音跟着播放，听筒里先传来一阵噼啪雨响，风声的噪音几乎盖过了他拔高的声音：
“学弟！我这边雨也超大！砸在屋顶上噼里啪啦的 —— 我叔公刚还在说，好多年没下过这么急的雨了！”
（一个短暂停顿，隐约能听到叔公在旁边训猫咪）
接着顾枕书似乎换了个地方，声音清晰些：“你一个人在家…… 真的没问题吧？…… 要是害怕，或者有什么事，千万随时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一直开着！”
陈眠手滑回了一个「1」，还没来得及撤回，数字 1 上就飘了个 + 1 的泡泡。
小狗转圈圈撒花的动图跟着被顾枕书发来。
他看着那个表情包，手指停顿了许久，放弃了撤回，也发送了一个朕已阅的表情包。
来自寝室群里，王磊的御用梗图。
陈眠将手机放到一边，目光重新落回那个墨蓝色纸盒上，烫银的 Logo 在灯光下泛着幽微的光。
笔仙似乎察觉到他注意力转移，笔杆又小幅度地动了动，但还是固执地保持着背对的姿态，只是那 “噗噗” 的戳垫子声停了下来，像是在竖着耳朵偷听这边的动静。
陈眠的视线在纸盒与那截 “闹脾气” 的木质笔杆间流转片刻，最终还是转向了沙发。
他伸出手，指尖先是轻轻碰了碰冰凉的笔杆。
笔仙微微一颤，但没有躲开。
陈眠于是用指腹整个握住它，顺着笔身的木纹，缓慢而轻柔地来回摩挲了几下，像是在给一只炸毛的猫咪顺毛。
“好了，” 他的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温柔，“不生气了。”
笔杆在他掌心微微一颤，晕乎乎地安静了下来。
“吃鱼干吗？鱿鱼丝？还是其他？” 陈眠将铅笔放回沙发，拿出零食袋子，让它挑选。
见笔尖指向小香肠，他撕开了包装，用一张餐巾纸垫着，供奉在沙发垫上。
安抚好了闹别扭的笔仙，客厅里只剩下窗外传来的雨声。
陈眠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墨蓝色的盒子上。
他伸出手，指尖落到那个烫银的 Logo 上，睡在书页中央的小王子，戴着金冠，形象可爱，浮雕轮廓精致，指腹下的凹凸纹路质感丝滑。
这像是一件礼物的礼盒外包装，送礼的人非常用心。
陈眠掀开了盒盖。
盒内是妥帖的黑色丝绒内衬，中央静静地放着一本硬壳相册。
做成了书籍的造型，封面是一朵系着蝴蝶丝带的红玫瑰。
他指尖顿了顿，翻开了相册的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两张并排贴着的照片。
左边那张，背景是熙熙攘攘的大学校门口，【伊蒙南科大学】的校牌清晰可见。
刚入学的他站在那个摊开的书籍雕塑前比了耶，三个室友在旁边摆出搞怪的动作，大概是拍摄手法不行，室友的面容很糊，都过度曝光到看不清五官了。
陈眠的目光掠过这张眼熟的旧照，移向右边。
右边是夜色里的校园路灯下，他背着包回首而望，神情惊怔，似乎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脚下的影子和另一人的影子重叠。
这是…… 那天从 1 路公交车下来，遇到顾枕书的时刻？
陈眠大脑嗡鸣，他稳住心神，翻开了下一页。
第二页人像还是他，周围的场景换成了 302 的宿舍。
一张是他发烧到双颊绯红，神思恍惚地趴在床铺栏杆上说话。拍摄视角自下而上，仿佛有人在床下仰视他。
像素很清晰，甚至捕捉到了他口齿开合间露出的一点舌尖。
另一张则是俯视的角度，是深夜里睡着后的他。他在升高的体温下，一只手扒开睡衣领口散热，露出的颈部齿痕泛着嫣红。
陈眠倏地回头看向笔仙。
铅笔正安静地躺在沙发上，似乎还在品味供奉的零食。
察觉到他的注视，笔杆疑惑地晃了晃，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看自己。
陈眠左手的拇指按住无名指的银戒，抿唇收回了视线，向后又掀开了一页。
这一页的照片主角仍旧是他，这时的陈眠已经不再感到过度惊吓，甚至能仔细地观察这些图片。
左边的那张，拍摄地点是图书馆拐角，他手里拿着那个女生掉落情书，视角凝视在他的脸上，似乎摄影者在透过镜头分辨他的细微表情。
右边则是那栋郊区别墅里，他被傅梦舟压在身下的景象，照片上的傅梦舟的头被刀子挖去，身上全是划痕。
“……”
陈眠手上突感一点凉，铅笔不知何时到了桌面上，笔杆一端压在他的手指上，另一端压在相册上。
虚幻的人影坐在桌子上，一双手捧起了他的脸颊。
‘&%*￥……%…#%’
陈眠看到它口唇张合，却发不出声音。
人影飘忽地俯下身，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
‘怕…… 不…… 看……’
顶灯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与他额头相贴的虚影倏忽消散。
压在相册上的铅笔 “哒” 一下被弹飞，砸到桌面左端，差点骨碌碌地滚下去。
陈眠立即伸手去捞，指尖刚勾到笔杆，铅笔就跳起撞了下无名指的银戒，银戒无事，它反而被震落到地板上，摔得啪嗒一声。
他再探身去捡那支笔，笔杆向后一滚，躲进了沙发底下。
陈眠的动作顿住了。他收回悬空的手，低头看向自己左手，无名指的银戒安静又乖巧，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与它无关。
“顾枕书？”
没有回应。
陈眠沉默了片刻，目光重新落回摊开的相册上，翻开了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