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纽约街头,人流开始增多。汪苏泷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帽檐下的目光警惕又不着痕迹地扫过街边的店铺和行人。余遂宁走在他身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太远显得生疏,又不会太近引人注目或让他不自在。
“就是这里。”余遂宁指了指街角那家亮着暖黄色灯光、招牌醒目的cVS药妆店。
推门进去,冷气混着淡淡的香氛和药味扑面而来。汪苏泷跟在余遂宁身后,目光扫过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剃须刀区在最里侧的货架,他们穿过摆满香水、护肤品、洗发水和各种药品的区域,偶尔肩膀轻轻相碰,又很快分开。
“这个怎么样?”余遂宁拿起一款基础款的电动剃须刀,转头问他,“评价说续航不错,刀头也温和,适合敏感肌。”
汪苏泷凑近看了看说明,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发梢,他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熟悉的洗发水香气。
“嗯,就这个吧。”他接过剃须刀,放到购物篮里。
剃须刀落入购物篮发出轻响。余遂宁又往篮子里塞了两盒男士保湿面膜,包装上印着紧急修复的字样:看看你这脸色,她指尖虚虚点了点他眼下淡淡的青色和略显干燥的皮肤,这几天必须天天敷。
汪苏泷摸了摸鼻子,声音闷闷的有些不情愿, 但还是乖乖接过了面膜。
走到发饰区时,五颜六色的发带、发箍挂满整个旋转架。余遂宁拨弄着几个素色简洁的款式:买两个发带吧?她转头打量他明显长了的、快要遮住眼睛的额发,还是别在这随便剪头发了,回去你发型师会崩溃的。
“那两个好看啊,”汪苏泷的手在发带架子前逡巡,指尖划过几个颜色。
“那个海军蓝的和那个浅灰的挺适合你的。”余遂宁指了指。
“行,就这两个。”他利落地把两个发带摘下,轻轻放到购物篮里,和剃须刀、面膜躺在一起。
收银台前排队的人不多。汪苏泷主动接过购物篮,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到传送带上。收银员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亚裔女孩,扫完商品后,目光在他们俩之间转了一圈,尤其在汪苏泷严实的口罩和帽子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善意的、了然的小弧度。
“需要袋子吗?”她问。
“要一个。”余遂宁回答,同时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抽出信用卡。
汪苏泷伸手,掌心轻轻覆在她握着信用卡的手上:“我来。”
余遂宁挑眉,想抽回手,没抽动。
他没松手,指尖反而微微收拢,轻轻压住她的手背,声音低而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让我来。”
余遂宁盯着他帽檐下露出的眼睛看了两秒,那里面是坚持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固执。她最终收回手,小声嘀咕:“……倔死了。”
“走了,”汪苏泷提着袋子往外走,“跟我再去买套家居服。” 他语气自然,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下一步。
“你想要什么样的?”余遂宁快步跟上,与他并肩。
“去看看再说。”汪苏泷放慢脚步等她。
我能在家陪你明后两天,余遂宁跟在他身侧,踩着人行道砖块间的缝隙走,周一到周五白天你只能自己在家了。 她侧头看汪苏泷的脸色,提议道,或者...跟我去公司?她眼睛亮起来,带着点兴奋,我们有个超舒服的休息区,安静,有沙发有桌子,你可以写歌,完全不会被打扰。
汪苏泷想象自己坐在她公司那个时髦休息区的样子——大概率会被她的同事当成什么神秘可疑人物围观。他摇摇头,语气带着点认命的慵懒:不了,我在家等你回来。
余遂宁撇嘴:那你无聊了可别给我发消息抱怨。
不会。他轻笑,声音里带着笃定,我写歌。正好有点灵感。
“那我把我的ipad留给你用,”余遂宁继续专注地踩着砖块的缝隙走,像在玩一个只有她知道规则的游戏。
汪苏泷看着余遂宁摇摇晃晃、孩子气地踩着砖缝走,忍不住伸出手虚虚地拢在她后背上方,生怕她一个重心不稳摔着。
ipad留给我,你用什么?他问。
公司有备用机。她头也不抬,专注地维持平衡,而且我上班主要用电脑和数位板画图,ipad只是辅助。
夕阳的余晖将纽约的街道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行人的影子被拉得细长。汪苏泷看了眼手表——四点四十五分,天光正迅速转暗,街角的霓虹灯陆续亮起。
“得快点了,”他低声说,目光警觉地扫过街角几个聚在一起大声说笑的人,“再晚点,这边感觉不太安全。”
余遂宁点点头,收起玩心,加快脚步跟上他。两人拐进一家大型家居连锁店,直奔睡衣区。货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家居服,汪苏泷的手指在一排深色系上停留,最终拎出一套藏青色的真丝睡衣,袖口和领口镶着低调的暗纹。
“这个?”他转头征询余遂宁的意见。
她伸手摸了摸布料,点头:“真丝挺舒服的,透气。”不过……”她狡黠一笑,突然从旁边抽出一套同品牌同系列的,但上面印满了圆滚滚、憨态可掬的小猫花纹,“这个多可爱!”
汪苏泷挑眉,表情有些无奈:“你认真的?”
余遂宁理直气壮,眼睛亮晶晶的:“怎么了?小猫不可爱吗?多治愈!”
他盯着那只圆滚滚、睡得四仰八叉的猫咪图案看了两秒,最终败下阵来,嘴角扬起妥协的笑意:“……行吧,你说可爱就可爱。不过这只看起来更像吃撑了的猪咪。” 他拿起那套小猫睡衣,又看了看旁边的女款,“好,就要小猫的,我买一套,也‘赔’你一套,凑个对。” 他故意咬重了“赔”字。
“那我赚大发了,”余遂宁在旁边嘿嘿嘿直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两人结完账后快步走出店门。夜幕已悄然降临,街灯亮起,夜风裹挟着城市复杂的气息扑面而来——汽车尾气、街边热狗摊的油烟味、不知何处飘来的咖啡香,还有远处隐约的警笛声。汪苏泷下意识地往余遂宁那边靠了靠,手臂微微抬起,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随时准备把她护在内侧。
“我们走主干道,”余遂宁指了指前方灯火通明、人流如织的主干道,“虽然绕一点,但灯亮人多,安全。
汪苏泷“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购物袋的提手。纽约的夜晚和他熟悉的北京截然不同,这里的喧嚣下似乎藏着更多不可预知的躁动。
他们沿着人流较多的街道走着,偶尔有醉汉踉踉跄跄地从酒吧里晃出来,或是街头艺人抱着吉他旁若无人地低声吟唱。余遂宁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透着一丝紧张,直到汪苏泷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别走那么快。”他低声说,声音沉稳,“越急越显眼,平常心就好。”
她深吸一口气,依言放缓了步伐。他的手掌温热干燥,指尖轻轻扣着她的腕骨,传递着无声的力量和安抚。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熟悉的公寓楼终于出现在视野里。余遂宁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电梯平稳上升,汪苏泷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接过了她手里的购物袋。余遂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那里还清晰地残留着他手指的温热触感和力度。
“以后晚上尽量别出门了。”他突然说,声音在狭小的电梯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余遂宁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在电梯顶灯冷白的照射下,他的瞳孔显得格外深黑,像是藏着某种未说出口的深沉担忧。
“傍晚我通常不出门的,”余遂宁声音带着点小委屈,“今天情况特殊嘛。” 为了给他买东西。
电梯继续上升,金属箱体发出细微的嗡鸣。汪苏泷的目光落在余遂宁微微鼓起的脸颊上,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伸手,带着宠溺揉了揉她的发顶:知道就好。
见她还是抿着嘴,他又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捏了捏,“刚才害怕吗?” 指的是路上遇到的那些人。
“还好吧,”余遂宁任他牵着,手指蜷缩在他掌心,“周围邻居都还不错的,离学校近,很多都是学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而且这个区治安在纽约算挺好的了…”
电梯的一声停在五楼。汪苏泷牵着她走出电梯,感应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亮起,在走廊地板上投下两道亲密交叠的影子。
“公司不是说下个月给你换房子?有治安更好的区域吗?”他追问。
“嗯,”余遂宁点头,跟在他身侧,“下个月会搬到公司附近一个安保更好的公寓楼,24小时门卫和监控。”
钥匙。汪苏泷松开她的手,接过她递来的钥匙串。他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挡在她身前半步,利落地开门、开灯,动作一气呵成。
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脆。汪苏泷推开门,暖黄的玄关灯光立刻流泻而出。他侧身让她先进,自己则迅速回头看了眼幽深的走廊——确认无异常后,才跟着进门,并随手带上了门。
“看吧,真的挺安全的。”余遂宁弯腰换好拖鞋,直起身时发丝滑落肩头。
汪苏泷没接话,只是沉默而细致地再次检查了门锁——反锁,锁链挂上,确认每一道保险都牢固到位,他这才几不可察地松了下紧绷的肩膀。目光又快速扫过客厅的窗户,确认窗栓都锁好了。
“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余遂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已经脱掉外套,换上舒适的家居拖鞋,洗过的手还带着水汽的微凉。
汪苏泷转过身,正看到她走过来。他迎上几步:“中午剩的排骨和汤热一下就好,别单独做了,省事。” 他语气自然,“我帮你热。”
“不用你帮忙,”余遂宁却轻轻推了下他的手臂,力道不大,却带着点催促的意味,指尖指向卧室方向,“快去把上午换下来的脏衣服,还有今天新买的家居服洗了。”她看着他,眼神里是了然和体贴,“你行李箱就那么点大,带的换洗衣服本来就不多,再不洗,明天穿什么?总不能穿脏的吧?”
汪苏泷被她这务实又细心的安排堵得一愣,随即失笑,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遵命,余总管。” 他转身走向卧室,步履间已不见长途飞行的沉重,只剩下一种被支使也甘之如饴的轻松。很快,他就抱着换下的衣物和那两套崭新的“猪咪”家居服走了出来,熟门熟路地走向公寓角落那个小小的洗衣机。
余遂宁听着身后传来他打开洗衣机盖、放入衣物、倒入洗衣液的熟悉声响,嘴角弯了弯,这才安心地转身进了厨房。冰箱门开合的轻响,微波炉按键的嘀嗒声,还有水流冲洗餐具的哗啦声,与洗衣机开始注水、滚筒转动的低沉嗡鸣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纽约傍晚最寻常也最熨帖的家的背景音。
时间过得飞快又甜蜜。这两周,汪苏泷仿佛成了公寓的“田螺先生”,总是在她下班前做好热腾腾的饭菜等她回家,或者算准时间出现在她公司楼下接她;在她熬夜改稿时,他就在旁边的沙发上抱着吉他或电脑,安静地陪伴或工作;周末两人睡到自然醒,就牵着手出门逛吃逛喝,探索纽约的角落。他行李箱深处那份精心准备的告白礼物,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来。时机似乎总差那么一点点,而眼下的陪伴,已足够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