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率领的三千骑兵如同一支离弦的灰箭,并未盲目追向乌桓断后部队北撤的烟尘,而是依据赵云先前透露的方位,果断折向东北。他深知,救朱明、张飞于可能的危局,远比追杀那些已成惊弓之鸟的乌桓残兵要紧。草原寥廓,他小心避开大队乌桓人马的行进路线,只以精干斥候前出哨探。偶尔遭遇小股乌桓游骑或落单斥候,关羽便亲率数骑如雷霆般疾冲而至,青龙偃月刀寒光闪过,往往不及对方发出警报便已身首异处,确保己方行踪尽可能隐匿。
一连三日,队伍在寒冷的朔风与枯草间迤逦前行。关羽目光锐利,不时扫视着沿途的地貌与不起眼的石块、树桩。毕竟是曾经一个战壕里战斗过的兄弟,他对赵云的习惯太熟悉了,在传递隐秘路线时,总会留下只有他们少数几人才懂得辨认的特定记号:几块堆叠成特定角度的石头,某棵树上不起眼的刻痕,或是草丛中折断又特意摆放的草茎。
终于在第三日黄昏,在一处背风的干涸河床边,关羽发现了三块呈品字形堆叠、最上方一块带有新鲜凿痕的青色石块——正是赵云留下的标记,意指“此路安全,已探”。关羽心中一定,知道方向无误,且赵云应在前方不远。他下令全军在河床隐蔽处稍作歇息,喂饮马匹,次日天未亮便继续启程急追。
又经过两日紧赶,前方探马终于兴奋地回报:发现约二十余骑汉军装束的游骑踪迹,为首者银甲白马,疑似赵将军!
关羽精神大振,催动大军加速。不多时,果然在一条冰封的小溪旁,与正停下来休整、补充饮水的赵云及其二十骑汇合。
“子龙!” 关羽远远便高声呼唤,纵马赶到近前。
“云长兄!” 赵云见到关羽,先是惊喜,待看清其身后那阵容整齐、虽带风霜却士气尚存的三千骑兵时,更是面露讶色与振奋,“你……你竟带了这么多人马出来?”
两兄弟于马上把臂,关羽简要说明了公孙瓒借兵之事(隐去了交换条件),言明是为接应朱明部而来。赵云闻言,心中巨石落地大半,欣喜道:“云长兄此来,真乃雪中送炭!我正忧心主公兵力单薄,难以应对蹋顿大军与可能沿途的截杀。有关将军这三千精锐加入,我等合兵一处,便是一股足以令任何势力侧目的力量了!” 他此刻尚不知朱明部在思归城已得项归千余精锐相助,总兵力已增至三千余。
然而,欣喜之余,赵云心中也不免升起疑云。他深知公孙瓒为人,刚愎自用且将兵马视若私产,尤其新遭大创,怎会轻易借出三千精骑给并非完全心腹的关羽?这代价未免太大。他忍不住追问:“云长兄,公孙将军……竟肯借你如许兵马?可有何条件?” 语气关切。
关羽闻言,丹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之色,随即恢复平静,只是缓缓摇头,拍了拍赵云的肩膀:“子龙,此事……暂且不提。当务之急,是尽快与明公、翼德他们会合。你离开明公部已有多日,可知明公近日动向?踏顿大军如今又在何处?”
见关羽避而不答,赵云心知其中必有隐情,且不便在此刻深究。他按下疑惑,将自己在幽州边境所见乌桓撤军、蹋顿分兵、以及蹋顿亲率三万骑可能直扑王庭或寻朱明部决战的分析,再次向关羽详细说了一遍。
刘备在一旁静静听着,目光在关羽沉静的侧脸上一扫而过,心中的疑虑却比赵云更甚。他太了解关羽了,重诺如山,极讲义气,但绝非轻易屈从之人。能让公孙瓒如此“慷慨”,关羽付出的代价恐怕不小。刘备暗自决定,待安顿下来,定要寻个机会,与关羽好好谈谈。
……
与此同时,远在东北方白山黑水环抱之中的思归城,却另有一番景象。
时值深冬,塞外的寒风如同裹着冰碴的鞭子,抽打着土石城墙,发出呜呜的尖啸。城内外积雪皑皑,呵气成冰。虽然城内存粮、燃料尚足,项归及城中百姓也竭诚款待,但朱明部两千南国将士,离乡日久,转战千里,身心俱疲。眼看年关将近,一股浓郁的思乡之情,不可抑制地在营中弥漫开来。每逢夜晚,围坐在火塘边的士卒们,谈起家乡的年糕、社戏、亲人,眼中便流露出深深的眷恋与归心似箭的焦灼。
不止士卒,便是张飞、张辽、典韦等将领,也时常望着南方出神。连新加入的项归,在听多了江南风物的描述后,那份南归之情也愈发炽烈。
这一日,朱明召集众将于城主府大厅议事。炭火盆烧得正旺,驱散了些许寒意。
“主公,” 张辽率先开口,语气沉稳但带着一丝急切,“我军在此休整已逾半月,将士体力大体恢复,马匹也得以喘息。然久居客地,终非长久之计。且年关将近,军心思归。末将以为,当早定行止。”
张飞立刻接口:“是啊主公!这冰天雪地的,鸟不拉屎!哪有咱们江东舒服?弟兄们都想家了!再说了,咱们抢了这么多马,” 他掰着手指头,眼中放光,“一万多匹啊!留在这儿,开春还得找草场,麻烦!带回去,那才是咱们的!”
项归也起身,抱拳道:“朱将军,归与城中一千子弟,翘首以盼南归之日。此间虽好,终非故土。愿随将军,早返江东!”
黄忠、太史慈、李进等将虽未多言,但目光皆望向朱明,显然心意相同。
朱明端坐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椅背。他何尝不想回去?云梦泽基业初成,会稽百废待兴,更有无数谋划等待他主持。更重要的是,离开中原权力中心太久,信息闭塞,不知天下局势又生何变。赵云南下探信,至今未归,虽相信其能,但心中总不免牵挂。
蹋顿的十万大军,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但正如张飞所言,草原茫茫,并非只有一条路。乌桓再强,也不可能将万里边疆守得滴水不漏。
他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诸位所言,皆合我心。寒冬腊月,确非滞留塞外之时。我等归意已决!”
厅中气氛顿时一振。
“然,” 朱明话锋一转,“如何归去,需仔细筹划。蹋顿恨我等入骨,其十万南下部众动向不明,南方幽州边境亦可能仍有阻截。携万匹战马,目标太大,犹如稚子怀金行于闹市,必惹觊觎。”
他走到悬挂的简陋地图前,手指划过:“吾意,不再尝试从原路或西北方向硬闯。我们转向西南,沿着海岸线南下。一则,沿海地区部族相对稀疏,气候稍暖,便于行进;二则,可尽量避开乌桓王庭核心区域及蹋顿主力可能搜索的方向;三则……”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已命人驯养的数只信鸽中,有两只耐力最佳者。可借此传书回扬州,令甘宁率我水军船队,北上至辽东湾或渤海湾某处接应!一旦与水军汇合,我等便可扬帆渡海,绕过路上一切险阻,直抵江东!”
“妙啊!” 众将击掌赞道,“主公此计,陆海并进,虚实相合!陆路沿海南下,灵活机动;水路接应,可保最后关头安然脱身。万匹战马虽众,分批装运,或售或留部分于接应地,亦可减轻陆路负担。”
众将闻言,皆觉此计稳妥可行,纷纷赞同。
“既如此,” 朱明沉声道,“事不宜迟!项城主,烦请协助筹备沿途粮秣,尤其是马匹草料。文远,你负责整顿全军,轻装简从,只携必要兵甲、口粮及贵重财物,其余冗余之物,可酌情分发城中百姓或就地处置。翼德、汉升,加强斥候,前出百里,探明西南沿海路线虚实、有无大股敌人。”
“另外,” 朱明对身旁一名负责驯养信鸽的亲卫吩咐,“即刻准备,放出‘灰云’与‘闪电’,携我密信,飞往扬州会稽郡,呈交贾诩、郭嘉先生,转令甘宁,依计行事!”
“诺!” 众将领命,轰然应诺,各自忙碌而去。
思归城内,顿时充满了紧张而兴奋的备战气氛。归乡的希望在即,哪怕前路仍有风雪刀兵,将士们心中也燃起了熊熊火焰。而两只承载着关键指令的信鸽,将扑棱着翅膀,穿越北国的寒冬与千山万水,将一支孤军的命运与远在南方的庞大势力,再次紧密联结。
草原的棋局,因一支决定转身南返的孤军,与即将扬帆北上的水师,即将步入更加波澜壮阔、陆海交织的新篇章。关羽与赵云正在赶来汇合的路上,而朱明已拔营起寨,目标——西南海岸,家园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