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大郎!”
安宁伯气喘吁吁跑过来,看见的就是他儿子一棍把他闺女扫出去老远,怒喝出声。
杨氏紧跟在后面,也忍不住皱眉,她这两个继子女真是扶不起,这才和好没多久,又斗起来了,竟然还进化了,由打嘴仗变成拿棍棒了。
就这,还能怪她偏心侄子侄女吗?
她一个无儿无女的妇人,还能指望这样的继子女孝顺养老吗?
杨小岚看见安宁伯和杨氏过来,顾不得别的,高声哭喊,“姑母,伯爷,快来看看苏表兄,他不行了呜呜呜……”
这一声,宛若天降霹雳,炸得宁俊生耳目森森,一边下意识朝那边跑,一边喃喃,“她,她喊的什么……”
杨氏也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不行了?
杨小岚一下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他要死了,他被人杀了,怎么办……”
杨氏看着躺在地上的苏子裕,无声无息的少年人,脸色灰白如纸,胸口一个刀口,还在缓缓朝外渗血,竟是真的!
宁俊生看清苏子裕的模样,差点原地去世,嘴唇哆嗦着,嘶吼,“快,快去找王大夫,快去!宁大朗!二丫头!二丫头!”
这一瞬间,他多年没动过的脑子昏沉中又保持了绝对的清晰,救人,找二丫头救人。
黑衣人捂着裆部,生命无法承受之痛,让他只来得及用血红的双眼瞪了罪魁祸首一眼,就双眼一闭,心不甘情不愿地昏死过去。
宁小啾收回拳头,下意识甩了甩,似乎想把刚才拳头软绵绵的触感给甩飞。
听见她爹劈叉了的吼声,立即跑了过去。
附身看了眼苏子裕的伤处,刀伤在右胸,血流速度并非动脉伤,再扒拉下他的眼睛,瞳孔还是正常的。
心下稍稍松口气,安抚地拍拍老父亲的肩膀,“爹,你千万别动他,我去找大夫。”
已经快子时了,宁小啾站在自家墙头,看向寂静无声的街头,一时踌躇。
她觉得,这种外伤找擅长脉案的王老大夫够呛,去找了也是浪费时间。
凝神一想,心口的刀伤,前些天她还见识过一个呢。
那人她还有点眼熟。
当时那人最后说了一句话,因为三百两她记得可牢了,那人说他住在永昌客栈天字二号。
这个客栈,她知道在哪里。
坊墙、楼阁、房舍、宵禁、巡城卫,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阻碍。
宁小啾如同翱翔天际自由的鸟,踏风而行,快如流矢,若有实质,她身后带起的尘土应该是一竿子烟。
已经夜半时分,除了各坊花街柳巷尚烛火通明外,余处都已黑灯瞎火,永昌客栈除了间或一点烛光外,大部分旅客们也早已歇下。
京都往来商旅多,客栈大部分夜里是不会装门板的。
永昌客栈也是如此,大堂里甚至还歪着一个呼呼大睡的守门人。
宁小啾还穿着白天的橙色绣海棠花绣鞋,落到夯实的黄土地面上,猫一样悄然无声。
只有踩到老旧的木质楼梯时,才会发‘咯吱咯吱’的轻响。
未来的神医苏白已经睡得口水哒哒。
此时,他面带微笑,正做着神医妙手天下舍他无谁,皇帝老儿都追着给他磕头,只求他一粒神药的美梦。
顺利在二楼找到天字二号房,轻轻一推,诶,门竟然没挂栓,就这么推开了。
大概神医觉得客栈很安全,就和她也从来不锁门一样。
宁小啾把脑袋伸到薄薄的帐幔里,把脸凑到直挺挺躺着的人眼前,嗯,对,正是这个三百两。
“三百两,醒醒。”
宁小啾觉得还是把他喊醒,虽然她很急,但对神医,她必须给予应有的尊重。
“啊!鬼呀!”
一睁眼,就是一张大脸,吓得魂都要飞了的苏白表示,你还是去尊重别人吧。
“嘘嘘嘘!”宁小啾还是出于尊重,没有捂住神医的嘴,而是在自己唇边示意,“我不是鬼,是来找你治病的,别吵吵,别吵吵。”
“你特娘的……”大半夜找老子治病还不许吵吵!
苏白缓过神来,开口怒骂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认出这吓死人的东西是哪个了。
这货,不就是从鬼道士手里把自己挟咯吱窝里带出去,又随便给扔书院门口,极其不负责任的救命恩人宁二姑娘吗?
救人?
这不就是自己这些天暗自琢磨的机会咩?
它就这么来了。
不过,哼,神医岂是这么容易就请到的吗?
苏白伸出食指,抵着眼前的大额头,用力戳出去,然后自己也坐了起来。
此地无银地掩了掩衣襟,咳了一声,虽然在床榻上没啥气势,但气派是要端起来的。
“麻烦这位姑娘让让,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大半夜钻到一个郎君床榻上,不成体统。”
苏神医,你这话好像也没准备放过你恩人呐。
可惜可惜,宁小啾不是正常小娘子,压根不知道体统二字怎么写。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我又没想强你,你怕啥?”
苏白被语出惊人的恩人吓得一个跟头,嗖一下就从床榻上跳了下去,“你,你,你这个……”
‘呼’一声,宁小啾把床尾一件白色外衫扔到苏白脑袋上,催促,“别啰里吧嗦了,救命要紧,你赶紧的吧。”
完全不是对手的苏白,把自己憋得面红耳赤。
一边扯着袍子朝身上套,一边嘴里不服输,“你说救命我就要去救命?我堂堂药神山未来谷主一代神医,你算哪门……啊!”
衣服刚套进去一个袖子,狠话还没放出去,就觉得腰间一紧,身子一轻,他只来及急留下一声急促的惊呼声,人就从屋里到了屋外。
再然后,他听见客栈小二‘鬼啊’的惊叫声。
最后,他就只能感受到风在耳边呼呼略过声,和扛着他的劫匪不满的说话声——
“三百两我说你怎么这么啰嗦,等你啰嗦完,我那表哥就死得找不回来了。”
“你她娘的……”苏神医暴怒的叱骂声被抖落到风中,无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