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主要是陈恂不知哪一步出错了,长了一副陈家人稀缺的讨巧心肠,总跟在他身后六哥六哥地转悠,不和他来往都不行。
桃菲园俩人来过不止一次,但进这堂会草场,真是头一次。
斗蛐蛐,射鸭,斗鸡,上午进行三项活动让他们看得热血上涌,原来老郡王他们平常竟然有这么多好玩的。
下午还有斗牛、斗鹅,还有什么马赛鹰,想想就更刺激了。
陈恂偷偷和陈裕说,“六哥,咱下次还来,这可比宫里太傅射箭投壶好玩多了。”
“嗯,那还要麻烦九弟和郡王爷说,别忘带我。”
陈裕微笑的时候,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那张平凡的脸倒多了些朝气。
陈恂就喜欢六哥这么笑,总让他觉得像母妃生前供在宫殿里的那尊圣像。
偷偷瞄了眼另外几桌,陈恂把脑袋凑得更近,“六哥,那个宋五娘,长得最好看,不过安宁伯家那个二娘,她的眼睛更好看些,像罗太保带的那只雀。”
陈裕只淡淡扫了眼几位小娘子,长得好看如何,不好看又如何,以后,都不过是一抔黄土罢了。
扭头对眼睛不停在小娘子身上逡巡的小兄弟道:“你才几岁,就开始惦记小娘子了,将来想让父皇给你指一门好亲事,你要好好习武才是。”
陈恂遗传了陈氏一脉健壮的体格,才十二岁就已经人高马大的,比十六岁的陈裕还高一截。
宫里武太傅曾说过,九皇子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提到习武,陈恂眉毛都飞起来了,“我现在已经能与武师傅喂招一百了,六哥,等回头我耍枪给你看,六哥,武师傅说顾家的枪法比他还厉害,不知父皇会不会允我和定国公打一场。”
陈裕睨了他一眼,可真是无知者无畏啊,顾戬的枪法尽得老国公真传,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还敢挑衅定国公?
提到顾戬,陈裕下意识看了眼安宁伯席上的宁二娘。
没错,这位,就是顾家重久公子的未婚妻。
五官确实称得上昳丽,眼睛确实如陈恂所言像山雀般灵秀。
就是那吃肉喝酒的动作——
不是豪放,也不是粗鄙,甚至两颊塞得鼓鼓的,像小松鼠一样,嚼得飞快的动作,还有点说不出的可爱,但就是看着哪里不对劲。
看一眼常乐县主罗明钰,双膝跽坐,腰身挺直,丫鬟先把肉切成小块,然后用竹箸挟起,轻轻送入口中,再慢慢咀嚼,一举一动,尽显风范。
然后再回头看看重久公子的未婚妻,对照就相当明显了。
你瞅瞅宁二娘,身后没有丫鬟伺候,也不把烤肉从烤棍上剔下来,直接拿在手里,嘴一张,舌一卷,就撕下来一大块肉,嘴里的第一口还没嚼完,第二口已经在嘴边等着了。
还没完呢,左手举着烤肉棍,右手还端着一杯桃花酿。
一口肉,一口酒,简直神仙般的生活。
呃,不是,这强烈的对比,比市井妇人还粗俗几分。
嗯——或许,失去这样一个未婚妻,对于重久公子来说,实乃幸事。
宁小啾简直被烤肉香的快迷糊了。
但刻在灵魂深处对异常的敏锐,却让她警惕地抬起了眼,并瞬间捕捉到了对面那位六皇子的视线。
这小子的眼睛虽然不大,但眼神却很聚光,有种暗处的老鼠窥视光明的偷感。
宁小啾没有文化,形容不出那是什么感觉,直觉不喜这位皇子的目光。
还有,他的长相不符合她的爱好。
所以只是看了他一眼,就飞快垂眼把视线继续集中在手里的肉串上。
妈呀,这烤肉,好吃得太不要脸了。
陈裕也惊讶于宁小啾的敏锐,见偷看被抓包,也不尴尬,淡定地冲着她点头,却被人家直接忽略了,好像他堂堂皇子还没有她手里的烤肉有吸引力。
但这并没有影响陈裕的心情,一个注定会成为一抔黄土的小娘子罢了,他岂是如此小气之人?
“九弟,趁此良辰美景,多吃点烤肉,朱国公府大厨手艺果然名不虚传。”
心情极好地,陈裕举起桃花酿,缓缓倒入口中。
好酒。
而另一边,即将失去未婚妻的重久公子,此时却正处于难得的左右为难之中。
四月初一,前世的这天,桃菲园中发生了一起震惊朝野的惨案。
朱国公在桃菲园办了一场堂会,正齐聚一堂开宴之时,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刺客闯入。
几个年老体衰的老大人,几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郎君小娘子,人数不少却战力低微的护院,面对一群突现的穷凶极恶之徒,完全没有防守之力。
一阵血腥屠杀后,死得死伤得伤,囫囵的没几个。
他的未来老泰山安宁伯,就是死的那一堆里的一个。
还有一个令人遗憾的,丽昭长公主之子罗承远,也没逃过这场厄运。
王山长的弟弟,王六也在这次遇难。
朱国公、罗太保重伤,六皇子陈裕重伤,九皇子陈恂有些身手,丢了一只胳臂,郭老伤了腿,都算轻伤。
倒是年纪很大的老郡王,被陈恂护着竟然躲过一劫。
后来罗太保伤势过重,回府没几日也没熬过去。
这是几个顾重久尚能记起的重要人物,余下还有些人,他记得不算清楚,应该只是受伤,未殒命,恍惚似乎是哪家的姑娘被掳走一个。
如此伤亡惨重的血案,到最后竟然不了了之。
刑部、大理寺、禁军五卫,全部出动侦察搜捕,竟然一无所获。
后来眼见恐慌在京都蔓延,朝廷才敷衍地把此案归之于邦谍所为。
其中深意顾重久并未有机会接触到,那时的他也无心于此。
谁也没长那身前身后眼,他也不知自己会有如此大的机缘,竟能重新活过。
到如今,只知道发生的日期,死伤的人物,却不知刺客底细,而即使知晓了,也无人会信光天化日,天子脚下,会有一群贵人被屠杀。
还有他纠结的一点,上世宁函萩是没跟安宁伯去的。
可今日,他明确知道宁函萩,不,宁小啾,那个鸟妖是跟着去了的。
他知道或不知道,今日的事一定是会发生的。
但那鸟妖却在,他就不敢说今日的事会一定按前世那样发展。
鸟妖一脚踹飞三个凶犯他没亲见,她背着小皇子走得飞快是他亲眼所见。
若她在,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
可或许反过来的话,借着刺客的手,屠了鸟妖,岂不正符合他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