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脚步声与甲胄声如同催命符,紧追不舍。楚惊鸿将特种兵潜行与奔袭的技巧发挥到极致,在漆黑的西苑中如同鬼魅般穿梭,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她不能被抓到!绝不能在西苑废井附近被禁军当场拿获!那将坐实所有猜疑,万劫不复!
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和衣背,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她凭借来时的记忆和对危险的直觉,不断变换路线,绕开可能被封锁的区域。
终于,在绕了一个大圈,确认甩掉了身后的追踪后,她看到了临华殿那熟悉的轮廓。院门外,两名看守太监依旧如同雕塑般站立,似乎并未察觉任何异常。
她不敢从正门回去,再次绕到后窗。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如同灵猫般敏捷地翻窗入内,迅速关好窗户,背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已湿透重衣,双腿因过度奔逃而微微颤抖。她成功了,暂时安全了。
但心中的惊悸却久久未能平息。禁军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西苑?是例行巡逻的巧合?还是……皇帝早已布下的网,只等她自投罗网?
影婆的话在她脑中回荡——“陛下盯你太紧”。“影楼”也无法直接助她逃离。
难道自己真的只能在这金丝囚笼中,等待皇帝最终的发落?不!她不甘心!
影婆提供了信息和保护的承诺,这是黑暗中唯一的光。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利用“影楼”的力量,在这绝境中杀出一条生路!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复盘今晚与影婆的会面。狼头印鉴代表“影楼”,一个监察皇权的隐秘组织。皇帝忌惮“影楼”。影楼要求她活下去,变强,查明“醉骨香”真相,稳住边境……
“醉骨香”……这似乎是所有事件的一个关键节点。原主到底在这上面陷得多深?
她正凝神思索,窗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声,似乎是从皇宫前朝方向传来,隐隐夹杂着马蹄声和号角声!
出什么事了?
楚惊鸿的心猛地一提。难道边境有变?还是京城出了什么乱子?
她快步走到前窗,透过窗棂缝隙向外望去。只见远处夜空似乎被火光映亮了一片,人声、马蹄声愈发清晰,整个皇宫仿佛从沉睡中惊醒过来。
院外的两名看守太监也显得有些躁动不安,低声交谈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奔她的小院而来!
“参军事大人!参军事大人!”是李德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惊惶。
楚惊鸿心头一紧,迅速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和呼吸,沉声应道:“李公公,何事惊慌?”
李德全几乎是小跑着冲进院子,也顾不上礼仪,隔着门急声道:“陛下急召!请大人即刻前往御书房!”
御书房?又是深夜急召?结合外面的喧哗,楚惊鸿瞬间意识到,定然是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可知何事?”她一边快速开门,一边问道。
李德全脸色发白,压低声音,带着颤音道:“北境……北境八百里加急!北戎大军……突袭了陇西军镇!镇守副将……叛变投敌!陇西防线……已破!北戎铁骑,正长驱直入!”
轰——!
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楚惊鸿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血液瞬间冰凉!
陇西军镇!防线被破!副将叛变!
这怎么可能?!陇西防线虽非她直接经营,但亦是北境重要屏障,守将亦是经验丰富的老将,怎会如此轻易被破?还出了叛将?!
一瞬间,她全都明白了!为什么皇帝之前反复试探陇西军报,为什么“青沙口”会出现清洗!边军内部,早已被渗透成了筛子!恐怕不止是“青影”旧部被清洗,整个北境军方,都正在进行一场残酷而隐蔽的权力斗争和肃清!而北戎,恰恰抓住了这个内部混乱的致命时机!
“快!快随咱家来!”李德全见她愣住,急忙催促。
楚惊鸿猛地回神,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立刻跟上李德全,几乎是奔跑着冲向御书房。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兵部尚书、几位老将、丞相柳承明等重臣皆已到场,个个面色铁青,惶惶不安。
萧景玄负手立于那幅巨大的北境舆图前,背影挺拔如松,却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他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
楚惊鸿一眼就看到,他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失措,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冷厉,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陛下……”她与其他臣子一同跪拜。
“都起来。”萧景玄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楚惊鸿身上,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
“陇西急报,你们都知道了。”他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北戎秃发乌狐,亲率十万铁骑,联合内应,里应外合,一夜之间,连破三关,陇西军镇……已失守。北境门户,洞开。”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亲耳听到皇帝确认,众人还是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血色尽失。
“陛下!当立刻调集京营、各地兵马,火速驰援!”一位老将军激动道。
“调兵?来得及吗?”柳承明立刻反驳,声音带着颤抖,“北戎骑兵来去如风,等我们大军赶到,恐怕早已生灵涂炭!当务之急,是稳固京畿防务,以防北戎直捣黄龙!”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北境百姓遭殃吗?!”
“若是京城有失,才是动摇国本!”
争论再起,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绝望和混乱。
“够了!”萧景玄厉声喝止,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他目光冷冽地扫过众人,“援军要派,京畿要守!但眼下,谁能告诉朕,为何陇西副将会叛变?边军之中,还有多少这样的内应?北戎此次南下,真正的目标何在?!”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砸得众人哑口无言。
萧景玄的目光再次锁定楚惊鸿,缓缓道:“楚爱卿。”
“臣在。”楚惊鸿心头一紧。
“你久在北境,熟知戎事,更与那秃发乌狐多次交手。”萧景玄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依你之见,北戎此次,意欲何为?朕的北境防线,还有何处……堪忧?”
瞬间,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她!有期待,有怀疑,更有深深的忌惮!
这是在问她策,更是在将她架在火上烤!她的任何判断,都可能影响战局,也可能成为日后追责的凭据!
楚惊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大脑飞速运转,结合原主的记忆、最近的军报、以及影婆透露的边军内部混乱的信息……
她走到舆图前,手指毫不犹豫地点向陇西防线之后,一个关键的位置——
“陛下,诸位大人!”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种属于军人的斩钉截铁,“北戎破陇西,其兵锋所向,绝非仅仅是掳掠!依臣之见,秃发乌狐真正的目标,是这里——”
她的指尖重重落在舆图上一个标注着“朔风城”的位置!
“朔风城乃北境粮草转运中枢,更是遏制北戎南下咽喉的战略要地!若此地有失,北戎便可依托陇西与朔风,将北境彻底分割,进可威胁中原,退可固守掠夺之地!届时,我大军驰援,将陷入被动!”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继续道:“而朔风城守将,乃是年初刚由兵部调任的将领,对北境战法、对北戎狡诈,未必熟悉!且陇西叛将之事,恐非孤例,边军内部人心惶惶,朔风城……危矣!”
一番话,如同石破天惊!众人皆露震惊之色!朔风城的重要性他们知道,但经楚惊鸿一点明,其危急性瞬间凸显!
萧景玄看着她,眸中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激赏,但更多的,是深沉的算计。
“爱卿所言,与朕之忧,不谋而合。”他缓缓道,“然则,该如何解此危局?谁人可往救援?”
楚惊鸿迎上他的目光,心中那个疯狂的念头再次升起。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挣脱囚笼、重返战场的机会!虽然危险,但只有在战场上,她才能重新掌握一定的主动权!
她猛地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陛下!朔风城危在旦夕,寻常援军恐难奏效!臣愿立军令状!请陛下准臣率领京郊大营臣之旧部,轻骑简从,星夜驰援朔风城!臣必竭尽全力,守住朔风,将北戎铁骑,挡在国门之外!”
话音落下,满堂皆寂!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个被剥夺兵权、软禁宫中的女将,竟然在此刻主动请缨,要带着那区区几百“操练古怪”的旧部,去救援危如累卵的朔风城?!
这简直是疯了!
柳承明立刻出列反对:“陛下!不可!楚将军虽勇,然其所部不过数百,如何抵挡北戎十万铁骑?此去无异于以卵击石!且京郊大营兵马,关系京畿安稳,岂可轻动?”
萧景玄没有理会柳承明,他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在楚惊鸿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审视,有探究,有怀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御书房内,烛火熄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等待着帝王的决断。
萧景玄缓缓站起身,走到楚惊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跪伏的身影。
“楚惊鸿,”他唤她的全名,声音低沉而充满威压,“你可知,落败,意味着什么?”
“臣知道!”楚惊鸿抬起头,目光坚定如铁,“若不能守住朔风城,臣愿马革裹尸,以死谢罪!”
萧景玄盯着她看了许久,许久。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却带着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重量:
“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