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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门反锁的“咔哒”声,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寂静的客厅里激起无形的涟漪。

宋城脸上的表情在昏黄台灯光线下晦暗不明,他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看了几秒,然后缓缓坐回椅子上,拿起一瓶水,拧开,慢慢地喝着。他的动作看似平静,但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老杨则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他没有坐下,而是靠在窗帘缝隙边,锐利的目光透过那细微的间隙,持续扫描着楼下和街道的情况。他的存在,像一块沉默而坚硬的岩石,与这间安全屋的压抑氛围融为一体。

“她不信我。”宋城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丝自嘲,又像是陈述一个事实。这话是对老杨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老杨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客观:“换了你,你会信吗?”

宋城哑然。是啊,在经历了陆靳深长达数年的精神控制和肉体囚禁,目睹了信任之人的背叛(苏曼?或是其他人?),刚刚从一场生死逃亡中喘息过来,面对一个此前立场暧昧、如今自身难保的“盟友”,谁能轻易交出那唯一的保命符?

“U盘是关键。”宋城放下水瓶,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没有它,我们就算逃出去,也奈何不了陆靳深。他依然可以逍遥法外,甚至动用力量把我们像臭虫一样按死。有了它,我们才有反击的筹码,才有真正安全的可能。”

“程医生把选择权交给了她。”老杨一针见血,“他在保她的命。”

宋城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程砚的这一步,他理解,甚至钦佩,但这无疑让本就复杂的局面变得更加棘手。他现在不仅要躲避陆靳深的追捕,还要想办法取得林晚的信任,而这,可能比前者更难。

“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宋城压下纷乱的思绪,重新聚焦于现实生存问题,“我试着联系一下‘鼹鼠’,看他那边能不能弄到干净的身份证件和离开的渠道。”

他拿起那个预付费手机,开始熟练地操作,输入加密信息。每一个按键都小心翼翼,仿佛在拆除炸弹的引信。

老杨不再说话,继续履行他哨兵的职责。客厅里只剩下宋城操作手机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偶尔掠过的、遥远而模糊的城市噪音。

……

卧室内。

林晚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立刻休息。

反锁房门后,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入膝盖。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需要休息,但大脑却异常活跃,像一团被狂风搅动的乱麻。

宋城的话,程砚的暗示,U盘的下落,陆靳深狰狞的面孔……无数画面和声音在她脑中交织、碰撞。

“只有你知道那个地方是哪里……”

程砚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是在保护她,还是在考验宋城?或者,两者皆有?

她拼命回忆着与程砚所有的交集。除了诊疗时的对话,他们私下接触极少。唯一一次可能传递信息的机会,就是那次在花园里,他借着检查她手腕伤势的机会,塞给她那张写着“小心”的纸条。

U盘……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这间简陋的卧室。除了一张硬板床,一个空荡荡的衣柜,别无他物。这里显然不可能是藏匿点。

那会是在哪里?医院?她的旧家?还是某个只有她和程砚才知道的、具有特殊意义的地方?

她和程砚之间,有什么“只有他们知道”的地方吗?几乎没有。他们的关系始终维持在医生和病人,以及后来短暂的、脆弱的同盟者。

除非……程砚指的不是一个物理位置。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林晚的脑海——

难道……U盘还在她身上?!

这个想法让她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

怎么可能?她被送入医院前,肯定被彻底搜查过,换上了病号服,所有私人物品都被收走。如果U盘在她身上,早就被陆靳深的人找到了。

除非……藏匿的方式极其隐蔽。

她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身体。病号服已经被换下,她现在穿着的是李老头给的旧衣服,里面空空如也。头发?她在医院期间甚至没有机会好好梳理。鞋子?她穿的是医院的软底拖鞋,早就不知所踪。

不对,不是这样。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思考“最危险,也最安全”这句话。在陆靳深的势力范围内,哪里是他最容易忽视的盲点?或者说,什么东西,是即使放在他眼皮底下,他也想不到去检查的?

思绪如同沉入深海的探测器,在记忆的淤泥中艰难地搜寻着。一些被恐惧和药物模糊的片段开始闪现……

她记得被强制入院初期,有一次剧烈的挣扎后,护士给她注射了镇静剂。在意识模糊的边缘,她似乎感觉到有人……不是护士……靠近她,动作很轻,很快……在她左臂的绷带下面,做了什么……当时她以为那是检查伤口或者是幻觉……

左臂!

她猛地抬起自己的左臂。手腕上方,曾经因为挣扎而被约束带磨破皮的地方,已经被李老头重新清洗包扎过。白色的纱布覆盖着下面的伤口。

之前,在医院里,这里也一直缠着绷带!是了,因为她左手时常被约束,手腕和手臂常有摩擦伤或旧伤,缠着绷带是常态,从未引起过任何怀疑!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在陆靳深派人严密监控的她身上!

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在他绝对想不到会藏匿重要物品的、看似普通的伤口绷带之下!

程砚!一定是他!在她某次被药物控制或者意识不清时,利用换药或者检查的机会,将那个微小的U盘,巧妙地藏在了她手臂的绷带里!

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狂跳起来,血液呼啸着涌向头顶。她几乎要为自己的这个推测惊叫出声,又死死地用手捂住嘴。

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开始解开左手小臂上的纱布。一层,又一层……她的动作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有些笨拙。

当最后一层纱布被揭开,露出下面已经结痂的、略带红肿的伤口时,她的呼吸停滞了。

在那里,紧贴着皮肤,用一层薄如蝉翼、近乎肤色的防水医用胶带牢牢固定着的,不是一个传统的U盘,而是一片比指甲盖还小的、黑色的、方形存储芯片!它的边缘极其纤薄,完美地隐藏在伤口附近的皮肤褶皱和纱布的掩盖下,若非刻意寻找,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原来……它一直就在这里!

从未离开过她身边!

程砚的良苦用心和惊人的胆识,让林晚瞬间热泪盈眶。他用这种方式,将最重要的证据和最大的风险,同时绑在了她的身上。这既是对她最大的信任,也是将她置于最极致的危险之中——一旦被发现,她将立刻失去所有价值,面临灭顶之灾。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小小的芯片从胶带上剥离下来。它冰冷、坚硬,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着她的指尖。

现在,她掌握了真正的王牌。

但也意味着,她肩上的担子沉重了千钧。

她该告诉宋城吗?

现在?还是再观察?

门外的两个男人,一个是程砚用生命引荐的“盟友”,一个是刚刚并肩亡命飞驰的“伙伴”。但信任,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早已是奢侈品。

她将芯片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坚硬的轮廓。这是她复仇的火种,也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绝不能轻易交出。

她重新将纱布大致缠好,掩盖住解开的痕迹,然后将那枚芯片藏进了内衣最隐蔽的夹层里,紧贴着心脏的位置。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做完这一切,她才真正感到了排山倒海般的疲惫。她挣扎着爬上那张硬板床,和衣而卧。

窗外,夜色正浓。

客厅里,宋城刚刚发送完加密信息,将手机卡取出,折断。他看向老杨:“联系上了,但需要时间,至少十二小时。”

老杨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交流。

这一夜,无人真正安眠。

门内,林晚紧握着最后的秘密,在恐惧与希望的夹缝中浅眠,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会让她惊醒。

门外,宋城在昏暗中静坐,谋划着未知的前路,眼神时而锐利,时而迷茫。

而老杨,如同最忠诚的守卫,始终站在阴影与光亮的边缘,警惕着来自外界的一切威胁。

猜忌像无声的藤蔓,在三人之间悄然蔓延。而那枚紧贴着林晚心脏的冰冷芯片,如同沉默的引信,连接着一个即将引爆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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