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
沈清歌站在原地，身体微微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跳动声，每一次搏动都震动着耳膜。地上，王总已经痛晕过去，蜷缩在那里，像一团肮脏的破布。两名保镖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们的目光在沈清歌和门口之间游移，显然在等待更高权限的指令。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酒气，还有一种名为“不确定性”的紧张。
沈清歌知道，她刚才那番话是一场豪赌。赌这个俱乐部并非铁板一块，赌这里的决策者至少具备最基本的利弊权衡能力，赌她那句“我的价值远高于他”能够引起一丝兴趣，而不是直接被当成疯话处理。
几秒钟后，走廊外传来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两名保镖立刻神色一肃，恭敬地低下头，让开道路。
出现在门口的，正是刚才那位经理。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比之前锐利了许多，像手术刀一样刮过沈清歌的脸，最后落在地上昏迷的王总身上。
“带走，处理一下。”经理淡淡地吩咐，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立刻有另外两名穿着白色制服、像是医疗人员的人迅速进来，动作麻利地将王总抬上担架，无声地退了出去，仿佛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地上的狼藉也很快被清理干净，连地毯都被迅速更换了一块。
效率高得令人心惊。这更印证了沈清歌的猜测，“天穹”的背后，有着一套极其严密和冷酷的运行机制。
经理这才将目光完全投向沈清歌，上下打量着她。她的睡袍肩带断裂，发丝有些凌乱，脸色因脱力和刚才的爆发而显得苍白，但那双眼睛，清亮、冷静，甚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坦然，与这具身体应有的年龄和处境格格不入。
“沈小姐，”经理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让我很意外。”
“是么？”沈清歌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语气平稳，“我以为，在‘天穹’，‘意外’往往意味着新的可能性。”
经理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可能性？你指的是打伤客人，然后大言不惭地宣称自己更有价值的可能性？”
“我指的是，为俱乐部创造更高利润的可能性。”沈清歌纠正他，她抬起手腕，那个金属手环上，“100,000,000.00”的数字依旧刺眼，“留在‘尘域区’，按次计费，我要服务多少次‘王总’这样的客人，才能还清这一个亿？十年？二十年？或者，根本还不清，直到我彻底失去价值，像垃圾一样被处理掉。”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经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但我不一样。我的容貌，是稀缺资源。而我的头脑和……”她看了一眼刚才王总倒下的地方，“……自保的能力，能确保这份稀缺资源不被轻易损耗，并且能吸引更‘优质’的客户，为你，为这个区域，带来远超‘尘域’平均水平的回报。”
经理沉默了。他见过太多被送进来的女人，有哭闹的，有认命的，有试图勾引他的，也有像刚才那样反抗然后被无情碾碎的。但像眼前这个女孩一样，在绝境中迅速冷静下来，并开始冷静地分析利弊，为自己争取更大“价值”的，他是第一次见。
她不像一个待宰的羔羊，反而像一个……正在评估战场形势的指挥官。
“优质客户？”经理嗤笑一声，带着一丝嘲讽，“‘尘域’的客户就是这样。你以为你能选择？”
“我不能选择客户，但我能影响客户的消费。”沈清歌毫不退缩，“一个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暴发户，和一个愿意为独特体验和情绪价值付费的绅士，哪个更能为你带来长期、稳定且丰厚的收益？把我放在‘尘域’，是对资源的浪费。送我上‘云境’，我能在一个月内，让这个区域的业绩提升至少百分之二十。”
“百分之二十？”经理眼神微凝，这个数字显然触动了他。业绩直接关系到他的提成和地位。“狂妄是需要资本的，沈小姐。你凭什么？”
“就凭我站在这里，打伤了一个客人，而你，还在听我说话。”沈清歌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带着一丝冰冷的讽刺，“这就证明，你已经意识到了我的‘不同’。这份‘不同’，就是资本。”
她向前走了一小步，虽然身体虚弱，但气势却陡然提升，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给我一个机会证明。送我去‘云境’。如果我不能在一个月内实现我的承诺，我自愿签下永久卖身契，放弃一切抵抗，心甘情愿永远留在‘尘域’，为你们创造我能创造的、最微薄的价值。”
“但如果我做到了，”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我要更高的分成比例，以及……向上攀登的资格。”
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两名保镖屏住了呼吸，他们感觉经理身上散发出的气压越来越低。
经理死死地盯着沈清歌，似乎在权衡她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风险与收益。一个不安分的、有攻击性的“尘奴”，放在底层确实是隐患。但如果她真的有能力……“云境”区的竞争远比这里激烈，把她扔进去，是迅速榨干价值还是真能掀起风浪？
更重要的是，她提到了“向上攀登的资格”。这女人的野心，不止于“云境”。
良久，经理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的兴味：“很好。沈清歌，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欣赏有野心的赌徒。”
他拿出一个微型的平板电脑，快速操作了几下。
“你的赌注，我接了。”他抬起头，眼神冰冷，“记住你的话。一个月，百分之二十的业绩提升。做不到，你就是‘尘域’最下等的奴隶，直到生命的尽头。”
说完，他在平板上点下了某个确认键。
沈清歌手腕上的金属环发出“滴”一声轻响，屏幕上的数字跳动了一下，虽然没有减少，但旁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绿色箭头标识，以及一行小字：【状态：晋升评估期】。
“带她去‘云境区’，给她安排身份和基础培训。”经理对一名保镖吩咐道，随即又看向沈清歌，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希望你在‘云境’，还能保持这份伶牙俐齿和……‘自保’的能力。那里的游戏规则，可比这里复杂得多。”
两名保镖上前，这次的态度明显谨慎了许多，不再是纯粹的押送，更像是一种“引导”。
沈清歌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第一步，她赌赢了。她成功地把自己从即将被消耗的“一次性用品”，变成了一个有待观察的“投资品”。
她跟着保镖走出这个囚禁了她短暂时间的华丽牢笼。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墙壁上是昂贵的油画，灯光柔和，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奢华，却掩盖不住骨子里透出的冰冷和压抑。
在前往“云境区”的专用电梯里，沈清歌透过光可鉴人的电梯壁，看着里面那个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倒影。
一个月的期限，百分之二十的业绩提升。这只是一个开始。她知道，经理之所以同意，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说辞，更可能是因为她之前的表现，已经落入了某些更高层人物的眼中。那个在她喊出“价值”时，隐约感觉到的被窥视感，绝非错觉。
“云境区”……那里有更强大的对手，更复杂的局势，也意味着，更接近她的目标——那五位站在“天穹”顶端的星冕大佬。
电梯无声地向上运行，数字不断跳动。
当电梯门再次打开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与“尘域区”截然不同的景象。空间更加开阔，设计更具现代感和艺术性，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香氛，偶尔走过的女仆穿着剪裁得体、质地精良的制服，举止优雅，眼神却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疏离和审视。
保镖将她交给一位穿着灰色套装、表情严肃的中年女人。
“梅姐，新来的，经理特批，晋升评估期。”保镖言简意赅地交代。
被称为梅姐的女人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扫视着沈清歌，尤其是在她断裂的睡袍肩带和略显狼狈的仪容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跟我来。”梅姐的声音冷淡，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首先，你需要明白‘云境’的规矩。在这里，美貌只是最基础的入场券。你需要学习的，是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云侍’。”
沈清歌默默地跟在梅姐身后，穿过布置典雅的回廊。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有好奇，有嫉妒，有不屑，也有冰冷的评估。
就在这时，回廊另一头，一个身影的出现，让周围的气压仿佛瞬间降低。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战术服的男人，身姿挺拔如松，肩线凌厉，步伐沉稳。他甚至没有看向这边，只是与她们擦肩而过，但那瞬间带来的、如同实质的压迫感，让沈清歌浑身的汗毛都微微竖起。
梅姐和带路的保镖都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微微低头，显示出对来人的敬畏。
霍峥。
沈清歌几乎立刻确认了他的身份。那种经过严格训练、掌控着生杀大权的铁血气息，与她末世军队里的高阶将领如出一辙。
他怎么会出现在“云境区”的普通回廊？是巧合，还是……
霍峥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仿佛她们只是空气。但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沈清歌敏锐地捕捉到，他那冰冷的目光，似乎极其短暂地在她手腕的金属环上停留了一瞬。
仅仅是一瞬，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后，他径直离去，背影消失在回廊的转角。
梅姐似乎也松了口气，语气依旧冷淡，但对沈清歌说道：“那是安保总负责人，霍先生。以后见到，保持距离，不要有任何不必要的举动。”
沈清歌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思绪。
霍峥……他注意到她了。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因为她在“尘域区”制造的那个“意外”。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抬起头，看向梅姐，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符合她此刻“新人”身份的、恰到好处的谦逊：“是，梅姐。我会努力学习规矩。”
她的征途，终于踏上了第一个台阶。而“云境区”的风云，似乎也因她的到来，开始悄然流动。前方等待她的，是未知的挑战，以及……那双刚刚擦肩而过的、冰冷的眼睛。